宋 晗:作为一名资深出版人,在外文书引进、出版方面,您最看重书籍的什么特质?传统媒体对书籍的宣传和推广方面,您有哪些建议?
曹元勇(译者、作家,浙江文艺出版社副总编):翻译出版外国的文学作品,最重要的一个工作环节就是选择,在浩瀚的书海中选择你认为最需要、最值得出版的那些图书。这当中起作用的因素肯定是多方面的,不会是单一的。诸如原作品在国外是不是很畅销,是不是很时尚,是不是在文学圈里有很高的评价,原作者是不是知名度很高、获得过哪些重要文学奖项,等等,这些比较外在的因素都会成为你是否决定引进出版它的参照。但对我来说,我可能更看重原作品的文学品质本身,比如原作品在写作艺术上是不是有创新,语言风格是不是个性鲜明,所描写的人物和细节是不是丰富、饱满、有突破,所涉及的社会、历史、人性等问题是不是具有深刻而又开放的可阐释空间等等。
在图书宣传、推广中,传统媒体毫无疑问受到了互联网媒体的猛烈冲击,但传统媒体的作用还是不能忽视的。相较于互联网新媒体,传统媒体毕竟在严谨性方面有自己的优势。如何将传统媒体做事的严谨与新媒体的开放、快速、多元化等优势结合起来,相互融合,可能是传统媒体需要面对的现实。
宋 晗:你的不少小说被译介到国外,你也参加过不少国际交流论坛和书展,就你视野所及,外国优秀的文学作品是否真的被国内出版界的“星探”注意到?你认为跨文化的交流会对自己的写作带来何种影响?就目前,媒体对外国文学艺术的推介和宣传方式,你认为还有什么可以改进的地方?
阿 乙(作家):对外国的获奖作品,比如说诺贝尔文学奖、龚古尔奖、布克奖,国内有一批优秀的出版社和译者,在随时待命。对一些引起了国外报纸关注的作家,中国的出版社也会积极反映,我知道的,还有一些版代公司会向中国出版社推荐优秀的外国作家。
跨文化交流使我意识到了,我们人类都是从一个地方过来,最终也会往一个地方进化。现在的文学其实已经很同质化。只是在肤色上体现的一些不同。世界文学需要振奋人心的创新,而不是越来越严重的同质化。
现在媒体对外国纯文学的推荐比较多,我觉得这是一个好的事情。流行的魔力是挡不住的,也不需要太多推荐。要让更多人有面对学术、文学的机会。
宋 晗:作为一名当代写作者,你在对外国文学和艺术的接受上有哪些偏好?在你的视野之内,你觉得哪一部分讯息是国内媒体应该多去关注的?
张 楚(作家):我的阅读存在着一些缺陷,外国小说读的多,但是哲学和社会学的著作读得少一些。小说里比较偏好俄罗斯、美国和法国的作家。托尔斯泰的小说里有宏阔的天地和世界,相对于托尔斯泰,陀思妥耶夫斯基更偏重于人物的心理探索和对宗教信仰的诘问,小说技法和人物塑造还是比较单一的。美国的小说家有种探险精神,在文体、语言和结构方面都会进行自觉的探索,这可能跟他们的传统有着天然的关系,对新生事物和未知事物有着强烈的好奇心,这可以从福克纳、托马斯·品钦、冯内古特、唐·德里罗的小说里得到佐证。而法国小说家似乎更专注事物的细部和微观世界,无论是福楼拜、普鲁斯特,还是新小说的作家们,都让我们感觉到神经末梢的触动。阿米斯说,俄罗斯和德国的长篇文学创作自始至终贯穿着一种复杂性,他们的作品通常有两个以上的主题,而法国的相对要精致优美,至于原因,阿米斯归结为,法国和意大利受一元论哲学影响,德国和俄罗斯受二元论哲学影响。格非也赞同这种说法。当然,作为一名小说家,要在创作中进行各种各样的学习、借鉴跟实践。
我觉得中国媒体对外国文学和艺术的关注已经非常广泛了,而且不乏深度,目前更重要的,是让中国的优秀作品被更多不同语种和不同种族的人们读到,让他们了解真实的中国。
宋 晗:作家、译者、出版人,这三重身份是否在互相滋养?你的写作受到外国文学艺术的影响大吗?可以从叙事、语言以及小说审美等方面谈谈吗?
陆 源(作家、译者、出版人):事实上,这三重身份无不联结着一个关键词:阅读。是阅读滋养着我的写作、翻译,以及图书策划和编辑工作。阅读给我启发,给我激励,也开拓了我出版方面的视野。阅读是我生活、想象与创作的粘合剂。至于作家、译者、出版人这三重身份,作家和译者之间的互利关系比较明显。从这个意义上讲,翻译是程度最深的细读,是最用力的誊抄,而创作的经验显然对翻译时斟酌字词,也有极大帮助。至于从事图书编辑工作,其实是与创作、翻译在争夺时间精力,与它们是有矛盾冲突的。不过,编辑这份工作让我得以安身立命,而且付出也相对较少,因此我心存感念。
毋庸讳言,我写作受外国文学影响很大。我们今天谈论现当代小说,西方的影响自然绕不过去,这影响是全方位的,从作品的叙事结构、审美旨趣到精神内涵。应该说,正是对许多外国小说的阅读和学习,让我学会了写作,我的作品里大概也有很多各国文学巨匠的印记。不过,说到语言,情况可能稍复杂一些。语感的养成在我是综合的,既有西方文学的滋养,也有中国文学,包括中国古典文学的滋养,毕竟我是用汉语在创作,要依托于汉字和汉语词汇,而优美的汉语,对我而言,是一个无穷无尽的宝库。
宋 晗:你关注外国文学的最新动态吗?近年新出的外国文学作品,你读得多吗?你都是通过哪些途径被“安利”的?你希望新闻媒体对哪一类内容(文艺类,不限特定艺术形式)加大推介、报道力度?
普 蓝(豆瓣编辑):外国文学新动态关注得较少,更多精力还是放在经典和名作上,毕竟读书耗费精力和时间成本较多,不太敢冒险读不太了解的作品。偶尔会读一些新出的外国文学,基本是通过信得过的豆瓣友邻们频频推荐才读的,或者是通过各个国际文学奖项来获悉一些新的作家和作品,当然也会因为销量注意到某些书。希望新闻媒体可以多多发掘、报道一些冷门、先锋的作品,在没有奖项也无销量的状况下,它们几乎难以被国内的读者甚至出版方知悉,更遑论被引进、翻译,很可能需要过一二十年我们才有机会读到它们,这样我们错过的可不远止是一些优秀的文学作品。
宋 晗:作为青年文学研究者,你对哪一类外国文艺作品感兴趣(文学、绘画、音乐等)?你希望在报刊上能更多看到哪些推介内容?
陈若谷(北大中文系博士生):用报纸版面推介多媒介的美术和音乐,效率比较低,不具有性价比,真正的文艺发烧友会同时关注非常多的信息渠道。所以在外国文艺专刊里我还是最希望看到对于外国文学的推荐。每周书店都上了哪些新书,这些新的作品和作者在他们各自的文学谱系里占有什么样的位置,他们写了哪些更陌生的经验或者恒常的问题,这个是我关心的问题。而且如果是把这些外国文学作品组编出清晰的结构可能更好,可以是地理板块,也可以是题材分类。我对于这几年花城出版社持续推介的东欧文学很有印象,因为他们给定了一个比较鲜明的概念。
宋 晗:你对越南和东南亚文学有不少研究,我也得知你目前在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研究亚裔美国文学,相比欧美文学,东南亚文学在国内的图书市场似乎显得落寞,你认为主要是什么原因造成的?放眼世界文坛的创作现场,您认为哪个国家或地区的文学创作更有活力与创造力?对于国内媒体对外国文艺的推介方式您有什么建议吗?
夏 露(学者,北大外语学院东南亚系教师):相比欧美文学,东南亚文学在我国的图书市场确实落寞,原因其实很清楚,如今是市场经济的时代,文学的产生和传播都格外受到经济基础的制约,东南亚国家除了新加坡,大部分依然是发展中国家,这势必影响文学的创作与传播;其次,欧美文学长期处于强势地位,确实好作家、好作品更多;其三,东南亚国家与我国的文化、文学有地缘相似性,从读者的求异心理来看,东南亚国家作品也不如欧美文学作品有吸引力。最后,也许是最重要的原因,目前国内翻译和研究东南亚文学的人非常少,好的作家作品不能及时介绍过来;另外,由于之前的市场积累不足,即使翻译了一些作品,也不太有合适的渠道出版和宣传。
世界文坛的创作现场,自然还是西欧和北美更有创作活力与创造力,这不仅体现在作品的数量上,也体现在质量上。欧美长期形成了各种高规格文学奖项,这对文学的创作一直具有刺激作用。
外国文艺专刊的推介方式很好,但是如果要继续做得更好,还是希望你们多关注一下东南亚文学尤其是越南文学。美国、法国都译介了不少东南亚作家作品,何况咱们还是邻居,近水楼台。其实,东南亚文学确实有很多不错的作品,近年来,我翻译发表了一些越南小说,一些期刊的编辑看到那些小说都非常吃惊,他们完全没有想到越南当代有那么好的作家作品。另外,据我所知,近年来泰国、印尼也都有不少佳作在国际上产生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