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台子上,锣鼓敲得震天响。
那戏台子上的人,也生怕远处的人听不到,扯着嗓子在台上玩儿命喊,可台下的人们似乎早已忘了是在看戏,说长道短,唠着家常。远亲近邻,戏台子底下见着了,哪儿能不打个招呼?
倒是那卖糖堆儿麻花糖的小贩儿们,嗓门儿一声盖过一声,麻花儿、糖堆儿……
故乡,秋日里唱大戏是最热闹的。
戏场子是天然的,在村西白马河的大河滩上,一个能容下十几万人的场地。 据村里上了年岁的老人传言,场地有一个传说,说武王伐纣时,这里是西歧和殷商开兵见仗的古战场。当年姜子牙率领的西歧军在此和商纣王决一死战,可后面是白马河,前面是一些不高的小山包,大军拥挤施展不开。姜子牙为了便于大军展开行动,挥动手里的赶山神鞭,刷刷刷就是三鞭。再瞧,所有的山包不见了,眨眼间,一马平川。
传说归传说,反正这块场地成了村人们的集聚地。
有男有女就有世界。
黄昏,当天边的日头将最后一缕红晕从白马河上收走,天色逐渐变得朦胧,大大小小的瞎眼蝙蝠便无声地在场地和白马河上翻飞,一些半大的后生们手里举着大扫帚捕捉空中飞舞的蜻蜓,成群的鸡在草棵儿里觅食,狗在场院里撒着欢,时不时,嗵的一声跳进白马河里。
人,当然是更开心。
年景不论好坏,村里都要唱大戏的。
年景好,要感谢上天为各户农家带来好收成。年景不好,更要唱大戏,春旱少雨,村人们便会戴起用柳枝条子编起来的圈帽求雨。大洼里,成百上千的男女老少都光着脚丫子在发烫的大地上打着鼓,唱着跳着。
求雨的人是不准穿鞋子的,只有让龙王爷可怜他们在日头底下把脚烫得很痛才会下雨。求雨时是许了愿的,许了愿就要还愿,那还愿的大戏就更非唱不可了。
大戏一唱就是九天。
大戏台就在白马河边的空旷场地上,戏台是用门板搭起来的,四周用上好的松木檩条、竹竿子绑起来。上面再用帆布搭个罩棚,即使下一点小雨也无妨,日头是完全可以遮住的。
戏台子搭好后,两边就搭看台。
看台上还要搭起一座彩楼,坐在那彩楼上看戏很惬意,喝着热茶,吃着四干四鲜或一咬就出水的沙窝绿萝卜,又风凉又可以远眺。看戏的人不仅能看到演戏的人,也能看到坐在台下的男男女女。
等大戏一开台,那戏台子下面,可谓人山人海。
白马河两岸三村八乡的人都来了。骑驴的、套车的、推车的、挑担子的。白马河边成了骡马市场。牲口在河边喝水,卸下的车子就搭个凉棚,好像那一个个小看台,排列在戏台子的远处。
那车子拉来了祖孙几代人,他们离戏台子远得很,听也听不见,看也看不到,只不过是盯着戏台子上穿红挂绿的人在台子上转圈儿。
有的乡人看了九天大戏,一出戏的名字也说不出,可回到村里,还和那没来看戏的一通臭白话,那戏唱得是真好。当人家问他唱的是哪出戏时,他竟瞪着铃铛眼,支吾半天,是、是、那出戏。
戏台子下面的小孩子们更不知唱的是哪出戏了,他们是来吃、来喝、来疯跑的,只知道戏台子上有一个大黑脸,大花脸,刀来枪往,不亦乐乎。
大姑娘们个个打扮得鲜亮,穿上压箱子底儿的衣裳,脸上擦胭脂抹粉儿,最差的也用红纸染个红嘴唇,大辫子梳得溜光水滑。
戏台子下面,东家西邻的姊妹见了彼此便会拥成一团。谁的模样俊,谁的头发黑,谁的男人好,谁的小肚子已经高高隆起……老太太们虽不像大姑娘小媳妇们穿得五颜六色,但也穿得利整,有的手里托着个大烟袋,瘪着个柿子嘴,叭叭地抽得有滋有味。
唱大戏的这几天,也是媒婆子们最忙的时候。保媒的这个时候便会登门拜访,约定双方爹娘在戏台子底下,第一天或第二天彼此相看,也有只通知男家或女家的,这叫“偷看”。成或不成,都没多大关系,反正男家或女家也不知道。
看戏的人多了,免不了要吃喝。
场地外的空地上有许多卖甘蔗、柿子、花生糖、凉粉儿、面条儿、年糕、炸馒头、西瓜、香瓜、大红枣的小贩儿。
戏台子上,锣鼓敲得震天响。
那戏台子上的人,也生怕远处的人听不到,扯着嗓子在台上玩儿命喊,可台下的人们似乎早已忘了是在看戏,说长道短,唠着家常。远亲近邻,戏台子底下见着了,哪儿能不打个招呼?
倒是那卖糖堆儿麻花糖的小贩儿们,嗓门儿一声盖过一声,麻花儿、糖堆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