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版:文学评论

丁捷《约定》:

文学初心的应许之地

□李释隐

作家丁捷曾是一名援疆干部,同时也是一个伊犁河畔的“行吟诗人”,他把最深情最执著的诗篇献给了伊犁,同时用自己坚实的足迹,承接着往昔理想主义的流风余绪,续写着最美丽的新疆华章。

“新疆是壮阔的、崎岖的、无极的、神秘的。新疆是丰饶的、浓情的、灿烂的、莫测的。新疆是凝固的画、流动的歌、传诵的诗……”长河大漠,天山绵延,驰马游牧,瓜果飘香。文化援疆的三年,是丁捷作家生涯中最重要的一笔人生财富;与援友们并肩工作的点点滴滴,也都成为他最美好的记忆。

不过,《约定》一书显然不是一个关于伊犁独特民族风景的展示,尽管这个地方埋藏着太多的宝藏——山川风物、民俗世情、流年人物等等,还有由于时代变异和文化迁移而演绎出来的故事。尽管本书与伊犁的文化气质也颇为相符,但是,毕竟传奇旅程、民族情调、大美风景以及种种西域的天方夜谭,并不是丁捷关注的焦点。

在《约定》一书中,我们看不到任何猎奇,没有什么奇闻轶事,全书充满了人情物意之美,充满观察与投入,弥散着情意和光辉。这就是丁捷,他能和一匹偶遇的小白马进行长达半小时的目光交流,那样的画面即便不是观者,想来也是极为动容的。对望之间,一眼便是千年。

丁捷的才情是洒脱自如的,文字也已是一派洗尽铅华的格调。在他笔下,朝夕相处的援友、热情挥洒的当地艺术家、当地风风火火的女官员,甚至是路遇的一位哈萨克族大嫂,就像草原星光下一幅幅优美的剪影,简洁而又令人难忘。牧区小学的老师热斯古丽、哈萨克族小姑娘麦丽娜、努力工作的古丽努尔,还有汉族女孩李英等,一帧帧美丽的肖像,经常会让人的内心莫名地有所触动,并且余音袅袅。在一种宁静的光辉里,在这片被时间和记忆浸透的山水间,丁捷将一个个寻常的人物镌刻下来,呈现着一种舒缓悠远的美感,有风光也有内涵,历史感和现实感相互映衬,苍茫深邃的历史与浓郁的风土人情交织在一起,让人倍感诗意而又感慨万千。

但丁捷显然并未满足于此,他心思渺远,已不知飘向何处。

“一个人的身体能走多远?世界有没有边?”

丁捷总在追问自己,他认定,没有人能走得过世界,有限的生命终究要被无限的世界所抛弃,这是一个人活着就可以看到的现实,而且是步步逼近的。那么,有没有一个东西,是无边无际的,是同时融入你的身体和你的世界里的?

一位青海的诗人昌耀曾经说过:“‘西部’,不只是一种文学主题,更是一种文学气质、文学风格。”丁捷在美丽的新疆伊犁河谷,吟咏遥望,沉思默察,《约定》就是融合边疆大地壮丽风光、人文地理与现实脉动的结晶。作品以人文地理的视域观照自然,其中又渗透了人的情致。它将文化和史地融为一体,使其在不经意间,拥有了一种温暖、纵深、绵长而细腻的文体性质,带人回到最原初的文学和感动本身。

援疆结束后,丁捷回到了第二故乡南京,一切都已成为往事,却止不住长久的牵挂和思念。他怀想着美丽的赛里木湖,天和水蓝成一片的湖泊,洁白的云阵和羊群,毡房里一阵阵欢声笑语,浓烈的奶茶的甜腥味四处飘溢,这样的场景早已稔熟于心,渐渐凝结成一种化不开、剪不断的“乡愁”。

几年后,当他再次有机会重访伊犁时,他走上了喀拉峻草原。“世界陷入了沉静的壮美。我在草海和花丛中,站了好长时间,不知所措。一个人被如此博大的美包围着,独享这自然的盛宴,真的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了。”“不知所措”,这四个字用得真好。对于天地大美,乖乖束手,甘心被掳魂而去的诗人,新疆用奢华无比的奖赏,补偿了他多年的用心和付出的辛劳,让一切成为心灵永难磨灭的典藏,让诗人重新变为恬静安然的赤子,高卧在如花如玉的原野。

在丁捷此后10年间的作品中,我们也都看到他写作题材、风格、气脉的重大改变,我个人认为,援疆经历带给他的改变是不容忽略的。旷远的风景,大地和阳光的滋养,令人沉醉的风物世情,使他变得更加沉潜,也更加谦卑。他更加懂得感恩,更能领会朴素与简单的要义,这些无不使他的创作得以升华。

《约定》从当下性视角,切实完整地书写了新时期新时代的新疆经验,是一种关于新疆当代生活极富质感的诗意叙事。在丁捷30余年的文学创作历程中,《约定》占有一个特殊的承上启下的位置,一方面它内在地承续了青春题材小说《依偎》等的纯净、伤惘、浪漫的余绪,到后期反腐作品《追问》《撕裂》等对人性深层的勇敢探索,再到《初心》的沉静与阔大,这部位于中段的、以援疆生活为题材的作品,对于作者本人而言,有着承前启后的作用,有着重大而内在的影响。《约定》不仅是丁捷与伊犁的“约定”,不仅是作者与读者的约定,更是与自己的心灵的约定。因为《约定》,丁捷完成了一次心灵的蜕变,接获了中国边地文化与人文地理的一份独特元气,成就了精神的升华。

2019-06-28 □李释隐 丁捷《约定》: 1 1 文艺报 content50264.html 1 文学初心的应许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