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不承认,郭伟写游记散文,宛如一位出色的山水画家那样,以素描打底,间杂运景与补色,就会创作出一幅文学的“富春山居图”来。
郭伟的游记散文,是在行走中自见别韵,回望历史中感悟当下。他的叙述平易自如,自得风流。
《找不见吕梁》堪称佳篇。由兰州往天津,出兰州,过白银,“公路两边是一望无际的黄土沙丘,一层一层的黄沙层层叠叠地铺向远方,一蓝,一黄,一静,一动。蓝的是蓝蓝的天空,空旷而高远。黄的是金色的沙滩,沙海茫茫。动的是列车飞驰,静的是云在蓝天驻足”。看,颜色与动态,就这样在作者的眼中滋生,在作者的心中弥散。自然,一篇散文,光有这般描述,离佳篇还大有距离。作者接着在车到黄土高坡、眼帘时不时闪现着窑洞与黄土崖的情景时,便令人意想不到地来了一段“插科打诨”,它以光棍站在寡妇的窑洞顶上,欲以语言挑逗,以达某种目的的一段对话,或者说是寡妇机智又大胆地锋刃直逼光棍的问答,以守为攻,直击命门。便让这篇散文一下充盈了民间文学的土香,又一下使景物有了人物灵魂的在场,惟妙惟肖,读之轻松酣畅,意味深长。以至使作者本人也会情不自禁,“我的脚下不由自主地加大油门,向吕梁疾驰而去”。
时空的变异有时会是新的开端。作者第二次登华山,“沿途不时看到陡峭的岩石旁盛开着白色的、粉色的野山桃花,悠悠地吐着芳香。鸟的鸣啼,花的芬芳,不时有多种多样美丽的小鸟映入我的眼中,那鸟美丽极了,黑油黑油的羽毛,翅膀却是彩色的,在路边树丛中蹦跳。不时,又看到一只肥肥的松鼠在树丛中窜来窜去。”(《攀登华山》)而当“脚下的路越来越陡峭,只好用双手拽着铁链一步一步地向上攀登”时,作者又别开生面横插一杠:“华山素称‘天下奇石第一山’,《山海经》记载:‘山不石不奇,不绕石不大奇。华山十里五千仞,一石也’”。一下把华山的个性拎到读者的眼前。“休息时我向远处眺望,只见华山上云海茫茫,云雾缭绕的云海中山山相连,峰峰牵手,山峰如汹涌的浪涛,层层叠叠,铺向远方。近处有一刀锋般的悬崖耸立着,石壁上独独地挺立着一棵松柏,那苍翠的松枝,如同一只静卧的巨鸟展翅欲飞”。历史与即时即景,把前人曾经的遐思与记载,重现到当下。把世殊时异、事过境迁的曾经,重新揽回到眼前与心灵中,让行走具有了诗意的栖息与激情的怒放。同样,《秋色的郎木寺》,在众多描述寺庙寻访的篇什里,它以行走、倾听与发问,为我们别开了寻访的生面。“翌日清晨从鸟鸣声中醒来,走出宾馆就罩在一层淡淡的雾中,街上已出现了匆匆行走的喇嘛的身影。这些喇嘛起这么早去干什么?……这条就是最著名的白龙江水,我看见流淌的溪流上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个架在水上的‘经轮’,在溪水上永无止尽的转动着,它的转动在祈祷着什么?又在倾诉着什么?……远处,一位穿着白衣的女孩和一位穿着红色僧衣的喇嘛向前走去……沿脚下渗出的溪水向前走,就看见远处是一个巨大的草坪,草坪四周被山围在中央,山上茂密地生长着绿色植物,一片郁郁葱葱。那白衣女孩和那位喇嘛站在草地中央,不知在说着什么。”正因为有此行走与观察,加上心灵的发问,又使作者看到了“远处,郎木寺白色的寺院和金碧辉煌的佛像,还有洁白的迎风摇曳的经幡及哈达,在秋日的照耀下闪闪发光。我的耳中隐隐约约地传来了‘翁吗呢吧咪哄’的经文,仿佛看见那些经文,在郎木寺秋日的阳光下翩翩起舞……”在这里,作者的生命形式与自我的精神主体,已高度自觉在一种超越的状态之中,郎木寺也由它而变得透亮澄明。
一位好的游记散文的作者,他的行走,必然会是心灵驰骋下,让散文的语言,在通向古意与阐释当中作着最佳的传达。在这方面,《浙江走笔》堪称郭伟游记散文的代表作之一。如《大山深处让川村》:“让川村不仅有着古朴的民居,还有着现代充满着艺术魅力的民宿。……沿村道随处能看到部分已在被拆的百年老屋,老屋的近旁就坐落着一座座灰白相间、设计精美的新民宿。……沿着山路攀登而上,在这棵千年古树旁不远处,看到一间小木屋被竹林环抱着,院墙上挂着枫叶形状的‘红枫小院’牌。登上台阶,即见平台上几处休闲小座,坐位上撑着一把大伞,让你没有日晒雨淋的担忧,迈入阁楼,门窗上贴着大大的‘畬’字,桌台上的青花瓷器、茶具、音箱、电视,墙上写着那年,那月,我们在一起……”巧妙的缀合,借眼前的景而抒发古远今日的那种重构,面对默默无言的古存,重现时光漫漶的人生。
《廿八都古镇》以“它与其他古镇相似,又别有一番风味历史”开句,诗意一般地记述着作者的行走:“古镇被四面绿色的大山包围在中间,远眺四周林海茫茫,绿色的植物如大海波浪一样起伏,古镇如同镶嵌在群山中的一颗宝石。踏进古镇,一座木桥映入我眼帘的美,差一点令我窒息。此刻正是夕阳无限美的时候,微弱的霞光给古镇披上一层神秘的面纱。古镇层层叠叠高高跷着的屋檐,如同一群飞鸟在展翅待翔。此时,袅袅炊烟在夕阳的余辉中冉冉升起。这一刻,霞光、鸟语、溪流,组成了一幅绝美的画卷。收回远眺的目光,就看到桥下清澈透明的溪流,那溪水潺潺地从上游流了过来,桥下不远处的溪水边,蹲着一位村姑在洗着衣服……”作者的创作是有“心机”的,在舒缓的抒情里,作者猛然笔锋一转,“廿八都古镇现在居住着一百多户人家,约一千人左右。古镇地势险要,四方关隘拱列……“在三省边界的地理位置和历史上的频繁战争,屯兵、移民、使廿八都成为‘方言王国’和‘百姓古镇’。镇上有9种方言和130余种姓氏……”时光的隧道,就这样让作者引着我们穿越,也让我们深深地感知,廿八都那迷人的历程和她众多的个性。
在《雨中江南雁荡山》中,作者则是把幻景与美感交响乐般地映现了出来,它与另一篇《夜宿山野农庄》,“轻轻地徘徊在这静谧的夜色中”的惊了鱼儿梦,正好形成了重与轻的散文的灵魂与诗性。
读郭伟的游记散文,你会在生活的行走中,发现风景的独特,又在它的独特处,领悟文学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