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文学期刊系统中,文学内刊的存在很多时候像“灰姑娘”,因为规模小、名家少等原因很少被人关注,但这掩盖不了他们一直坚守着一方土地,为文学事业默默奉献、勤恳耕耘的事实。
中国作家网自9月以来,在此版面开设文学内刊专栏,让来自十几个省市的近百种文学内刊揭开“神秘面纱”。
12月16日,由中国作家出版集团主办、中国作家网承办的首届“文学内刊年会”在京举行。为了让大家更好地了解文学内刊生态,我们给7位刊物编辑提出了5个关于内刊的问题,请他们分享各自经验与思考,其中不乏办刊的各种难处,也有令人惊喜的发现与满载希望的明天。
你心目中一份好的文学内刊是什么样?
《梵净山》主编刘照进:好的文学内刊一定是内容和形式的完美结合,即刊物品相和内在品质要有保证。有些刊物形式好看,但内容浅薄,缺乏文学深度、文化深度,没有真正能够支撑得住的作品,刊登的大多是学生作文似的习作,无法缔造一份内刊的灵魂。
《武夷》编辑魏冶:好的文学内刊一定是生长的。不管是编者还是作者,不管是杂志风格还是作品风格,一直在流动,一直在变化,同时坚持相当的艺术标准。它有自己的任务:一是在作家成熟之前,给予他温情的关注,让他有持续进步的精神动力。二是成为“试错区”。区别于公开发行刊物的关注度大、要求严格,除政治尺度之外,内刊要求相对宽松,使得作者可以放心大胆进行创新,在新写法、新思路、新主张尚未成熟之前,即有一个发表的平台,得到适当的反馈。与此相反的是,文学内刊办成了同人杂志,作者群固定、作品风格僵化、读者群单一且日益萎缩。文学内刊应当办成一个“不留作者”的杂志,一个作者不断更新迭代的中继站。
《瀚海潮》主编曹有云:具有文学性、包容性、地域性。
《堵河》袁胜敏:好的内刊最重要是要办出特色。办刊方向应坚持人文精神,突出本土特色,充满现代生活气息,兼容新锐气质。刊物需要挖掘地域文化资源,发掘、推出本土文学新人,让内刊成为本地培养文学人才的摇篮。
《兴安文学》《阿拉腾兴安》主编包立群:我心目中好的文学内刊除了择优发表本地作家稿件以外,还应该以开放的姿态选择全国各地优秀稿件,“要看银山拍天浪,开窗放入大江来”,全国东西南北大交流,让文学涌动起来,真正做到百花齐放,百家争鸣。
《辽宁作家》执行主编雷宇:一是稿件质量高。文学内刊的内容不外乎小说、散文、诗歌、报告文学等体裁,好的内刊中每一篇稿件质量都是专业精品。二是作者知名度高。文学内刊的作者知名度高,刊载名家的作品多了,刊物档次也会提高。三是美术装帧水平高。刊物在读者阅读前,首先是视觉产品,第一印象的好坏,取决于美术装帧的水平,对于阅读文字也会产生重要作用。
《哀牢山文艺》编辑李玉超:大气、厚重。时有进入公众视野的作品出现,时有新人涌现,能体现当代人或当地人的思想精神和灵魂气质。
你所在的刊物稿件质量处于什么水平,投稿大多有什么特点?(优势/不足)
《梵净山》主编刘照进:《梵净山》的定位是“建构大武陵文学版图,打造黔东实力作家群”,追求原创首发,整体稿件质量尚可,每年首发作品会有30篇(件)左右在国家级、省级重要文学期刊发表,有的还被转载和获奖。算上报纸公开发表的作品,这个比例可以达到50%以上。刊物在武陵山区域内有一定影响,优势是关注度高,投稿量大,但质量有待提高、内容驳杂,地域性书写特性明显,存在同质化问题,鲜见个性鲜明的好稿。
《武夷》编辑魏冶:刊物稿件的质量还有很大提升空间。投稿的特点:一是自然来稿量极大,一个工作日平均在百封左右;二是稿件大多是海投稿件,一个稿件有上百个收件人,稍有经验的作者采取分别发送的方法,但行文一眼可见属于海投文;三是常有稿件剽窃现象,鉴别工作显得尤为重要。四是本地约稿的作者群体相对固定,且年龄总体偏大。稿件的优势是比较贴近生活。稿件的不足之处在于,一是文体意识不明,文学性淡薄。大多数稿件集中于写本地的人和事,就事论事,视野和精神境界较为狭窄。地方相应的文史杂志不足,使文学内刊一定程度上承载了地方文史记录的功能;二是小说稿件极其缺乏,散文稿件占来稿的80%以上。
《瀚海潮》主编曹有云:四成左右能上省级正式文学期刊,大多数还是不太成熟的习作。
《堵河》袁胜敏:《堵河》是湖北省县级文艺双月刊,有比同级别刊物更可观的稿费。因此《堵河》不缺稿源,稿件质量明显高于同级别内刊。投稿以本土地域散文为多,其次是短篇小说。散文作品的优势是具有很强地域性,有史料价值。不足是作者以中老年为主,文字水平普遍不高。
《兴安文学》《阿拉腾兴安》主编包立群:《阿拉腾兴安》是内蒙古自治区兴安盟文联创办的刊物,稿件都是蒙古族语创作的,在同类刊物中质量上乘。多年以来在我们《阿拉腾兴安》刊发稿件的作家如今在全国民族文学创作中崭露头角,承担国家、自治区重点创作项目,并且引起内蒙古自治区乃至全国八省区作家关注兴安盟并来此调研,被称作“蒙古文创作兴安现象”。
《辽宁作家》执行主编雷宇:《辽宁作家》是辽宁省一流文学内刊,多数来稿为辽宁省知名作家,稿件多为约稿,质量在辽宁的内刊杂志中名列前茅。相当一部分来稿被多家国刊、省刊转载,投稿大多为现实主义题材作品。
《哀牢山文艺》编辑李玉超:我所在的《哀牢山文艺》是云南省双柏县惟一一本纯文学类刊物,诗歌稿件数量、质量还不错,偶尔会有小惊喜,常有诗歌作品在国家级、省级核心期刊发表。散文多描写当地人文山川。但小说和评论是头疼的问题,别说质量,数量都无法保障。至于《彝乡文化》,就严重缺稿,特别是缺民族文化类的作品。外地投稿很多,大多很规范,但本地老作者和农民作者稿件有时排版很乱。部分作家局限于本地刊物,不向外投稿或质量不高,由于刊物尽量鼓励和培养当地作家,所投稿件与刊物水准有待提升。
就你所了解,当地文学内刊关注度如何?关注群体有哪些?
《梵净山》主编刘照进:受现代传媒影响,年轻一代对文学关注普遍比较淡漠,文学内刊自然也如此。但是地方性文学内刊往往情况正好相反,尤其是办刊质量高的文学内刊,在当地会建立固定的读者群,这部分读者主要是一些长期对文学饱有热情和追求的爱好者,一些长期关注、关心地方文学生态的文化人士和在校大学生、文艺青年,但年龄相对偏大。
《武夷》编辑魏冶:当地文学内刊的关注度低。关注的群体主要是文学爱好者和机关事业单位的人员,后者是杂志的主要赠送对象。
《瀚海潮》主编曹有云:本地作者、读者较为关注,外界不太看重。
《堵河》袁胜敏:《堵河》单月10号出刊,向全县机关各单位、乡镇政府及乡直各单位、村委会、广大文学爱好者免费寄赠。每期都有上至县领导,下至普通市民、农民等各种热心读者,把自己的阅读心得和编刊意见反馈给编辑部。关注群体主要为中老年文学爱好者。
《兴安文学》《阿拉腾兴安》主编包立群:关注人群主要集中于内蒙古自治区12盟市以及全国八省区蒙古族创作作家群体。
《辽宁作家》执行主编雷宇:辽宁关注文学内刊的人群主要是作家群体,因为辽宁是文学大省,知名作家众多,《辽宁作家》是一个在辽宁作家群体里受到广泛关注的刊物,因为坚持用稿的高标准,多数为《辽宁作家》投稿的作家把刊物作为自己展示创作水平的平台。
《哀牢山文艺》编辑李玉超:我所在的《哀牢山文艺》和《彝乡文化》当地关注度处于中上水平。关注群体分布在全县各部门、各乡镇,多为退休老人、业余读者、中小学生等县内外文学爱好者。
文学内刊似乎处于相对被遮蔽的位置,你是如何看待这点的?
《梵净山》主编刘照进:相对于公开出版的文学期刊,尤其是名刊、大刊,文学内刊确实不太被人重视,关注度受到影响,影响面很窄。不可否认的是,基层文学内刊担负着保护文学生态的重任,意义重大。没有基石,塔尖如何耸立?事实上,很多文学名家在成长前期都从基层文学内刊中获得过帮助,并由此建立写作信心。文学内刊无论处于何种位置,对文学的发展都不可或缺。
《武夷》编辑魏冶:相对被遮蔽有几方面的原因:一是受到新媒体冲击,文学内刊阅读群体日益萎缩;二是文学内刊作者群相对固定,成为自娱自乐的圈子文化;三是相关政策限制关于内部出版物的一些规定。
《瀚海潮》主编曹有云:确实如此,内刊本来就是为了服务本土作者的,在更大的视线内被遮蔽似乎也正常。
《堵河》袁胜敏:内刊虽然影响范围小,但因其是本土刊物,作者和文章往往与读者相关,并具有一定史料价值,在当地影响往往高于其他省级大刊。内刊有内刊的存在价值,因此,内刊只要抓住地域特色,重点扶持本土作者,在当地的影响就会越来越大,地位越来越高。
《兴安文学》《阿拉腾兴安》主编包立群:文学内刊相对被遮蔽是普遍存在的现象,都是作为内部交流,所以印刷量受限,多是当地作家群体之间交流使用。
《辽宁作家》执行主编雷宇:《辽宁作家》和辽宁省内的几家公开刊物相比,并不在被遮蔽的位置,因为坚持约稿的名家化、用稿的高标准、美术装帧的精品化,刊物丝毫不比公开刊物逊色。有的内刊被遮蔽,还是要从自身质量上找原因。
《哀牢山文艺》编辑李玉超:毫不避讳地说,文学内刊一直被遮蔽,但随着国家经济发展和强大,国家繁荣和富强,未来对文化的重视和建设,我一直怀有很高期待,我想文学内刊将会迎来曙光,让我们拭目以待。
就你的办刊经验而言,你认为文学内刊未来发展空间在哪里?瓶颈又在哪里?
《梵净山》主编刘照进:大量基层写作者需要文学内刊提供平台,应当包容、支持、鼓励文学内刊的存在。从刊物自身来说,办好杂志是惟一的出路。当然,影响文学内刊发展的因素是多方面的,政策、资金、人才是主要因素。普遍的问题是文学内刊缺经费和作者、作品,缺专业办刊人员。
《武夷》编辑魏冶:文学内刊的发展空间在于“船小好调头”,它可以尝试正式出版刊物难以尝试甚至无法尝试的创新做法,比如一个地区的内刊可以结为同盟,在一段时间集中推出一位作者的作品,加速他的成长。内刊也可以成为新的文学样式、新的文学主张的实践者,而不是跟在公开发行刊物之后亦步亦趋。内刊发展的瓶颈在于稿费和同人化。已和经济大环境不匹配的稿费使得优质的作者和作品不愿在此刊登,潜在的作者也缺乏动力下笔一试。吸引力较低的文学内刊只得维持原本已经固定的作者群,可能长期处于缺稿缺新人的状态。
《瀚海潮》主编曹有云:文学内刊未来发展还是要面对脚下的土地、当地的群众、本土的作者。瓶颈在于:在资金投入、人员编制、办公场地等方面存在很大的随意性偶然性,缺乏政策性制度性保障,可谓”生死有命,存亡在天”。
《堵河》袁胜敏:未来文学内刊的发展不能仅靠纸媒,还要适应新媒体时代传播特点,积极转变文学传播方式,运用与纸媒同步的微信公众平台,甚至是抖音、快手等视频平台进行传播推广,提高内刊的知名度和影响力。相对于公开刊物,内刊作者会更固定,因此内刊的瓶颈主要是作者队伍不强且数量偏少,并以中老年为主,后继乏人,作者水平难以提高。
《兴安文学》《阿拉腾兴安》主编包立群:文学内刊必须以开放姿态与其他内刊连起手来,互通有无、评论跟进,引导当代文学创作,才能走出难以见光的窘境。
《辽宁作家》执行主编雷宇:在信息革命时代,传统的“一刊包百项”的办刊模式已经随着互联网信息平台的发展而被淘汰。纸媒如何不被新媒体取代?必须有一个稳定的受众群,有一个电子信息产品无法替代的特质。内刊的发展空间在于小众化和专业化,瓶颈在于传播手段无法达到电子信息产品的方便快捷。
《哀牢山文艺》编辑李玉超:国兴则文化兴,我觉得文学内刊未来发展空间很大,主要空间在于物质富足之后人们会追求精神富足。瓶颈在于一些地方政府上热下温、氛围不浓,出台政策和经费保障不够的状况依然存在,致使发行量小、办刊经费不足、刊物印刷效果不够完美,加上稿费不尽人意,难于设立年度文学奖……很难让当地作家感受温暖,缺少文学尊严和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