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久久沉浸于著名诗人李发模的长诗《命的边缘》(《人民文学》2020年第3期)之中不能自拔,是缘于那些蒿草一样疯长的诗行,带着遵义草王坝干涸的泥土,带着黔北崇山峻岭倔强的身影,那是些疲惫不堪的庄稼的根须行走于高原的足迹吗,夕阳之下血在大的淤积中艰难地喘息。这样的诗歌无需华丽、雍容的词藻和外表,农民写农民自己的诗歌,离不开山寨的日出和日落、离不开火辣辣的日头烘烤着古铜色脊背的沉默,离不开草王坝的日子里眼泪一样一碗浑浊的黄汤水,离不开一年四季咀嚼不完的包谷沙,更离不开天种地,地种山,山种人的牛马一样苦苦的劳作,离不开春种秋收的白瓜、黑豆,黄色的包谷、金色的谷粒,离不开山里人一跪天地,二跪锄犁,三跪夫妻的倔脾气。
这就是长诗《命的边缘》,这就是大发渠倔强、骨鲠的禀性和一呼一吸的延伸,这就是黄大发身上的每一块肌肉、每一截傲骨、每一滴眼泪和每一寸光阴的立体形象的总和。当然,这一切都将是诗人李发模诗歌词典里的关于生命和土地的全部内容。诗人把黄大发命名成每一个象形文字里覆盖着一粒粒丰满的包谷的世界,他让生活回归于土地本身,让生命再造成泥土的色泽,在这里厚重则是一种风范和精神。
长诗《命的边缘》以“大发渠”的创造者——黄大发为主旨,以大发渠的建造与黄大发的生命历程为主线,以黔北遵义平正乡团结村草王坝的自然存在为创作的大背景和大依托,以浓郁的诗意挖掘和黔北独具特色的语言风貌及风土人情,以草王坝独具特色的地貌、山峦、山寨为生活摹本和诗歌原型,构筑了一部如“大发渠”一样气势恢弘、结构庞大、叙述生动完整的具有浓郁民俗、民风的长诗作品。
首先,这部作品如果从人物的心理挖掘、性格再现的角度来解读,可以视为一部完整的黄大发诗传。全诗叙事、抒情兼备,形象立体生动而感人,延续了李发模诗歌创作持久地立足于生活最底层,并将那些原滋原味的原始生活元素再现为诗意审美的最大化的创作风格和特色,具有现实意义。李发模始终将自己诗歌的根须扎向脚下的泥土,他比谁都知道这份泥土对于诗歌和生命的分量,他一步也不能离开生他养他的贵州和遵义,不能离开黔北大山里的一峰一岭、一草一木。在崇山峻岭的山寨,他的诗歌一定是崖壁上最陡峭的一抹淡淡的微笑,是丛林里孤独跋涉的阳光,它是林木粗壮的躯干和一片茂盛的舒展与唯美意念的铺张。可以说,没有大山、峻岭、山寨、贫瘠的土地以及这片土地上生长着的沉甸甸的包谷,就没有李发模活着的、带有温度和真实呼吸的诗歌作品。
其二,独特的诗歌语言,在其作品中构成一种独一无二的、土生土长的、乡土韵味十足的语言表述的特征和相关体系的生成。这种近乎于原始山寨里的词语运用的本身,是整体诗歌的血和肉,没有它诗歌就会干瘪、枯燥、生冷、假大空。我知道,这是大山里的最原始、最纯粹的“母语”的再现,而没有母语存在的诗歌,一定没有生命的气息和大山的巍峨。
其三,黄大发人物形象的真实塑造。在这一点上,诗歌里的黄大发与生活在草王坝的黄大发没有任何区别,只是前者被放在了特定的诗意和语境之中,具有了意向的丰满与品性的高尚,而后者的黄大发则是分散、游离的,他大多的身影都是被光阴所掩埋,唯一能够佐证的只有那条“渠”,黄大发的表白没有那么多的诗意与浪漫,只有那渠里汩汩流淌着的血浆一样的语言,似乎在向人世间述说着什么。
我在网络上找到了黄大发的照片,与李发模诗歌里黄大发的形象高度地吻合。这无不昭示着黄大发这个人物的真实性和传奇性之所在,这个能够给悬崖安装心脏的人,这个带领村民一寸一寸地凿,一尺一尺地敲……在离地面近300米的悬崖上,历时10个月凿出一条170米高的险渠,500米长的三段悬崖,耗时两年之久竟没有一起伤亡事故的男人,该是怎样的一个男人,这个男人又该有一颗怎样强大的心脏,《命的边缘》忠实地告诉我全部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