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上山顶，我有些惊诧。脚下踩踏着松软的层层落叶，身畔一垄一垄的菜畦长满青葱碧绿的蔬菜，绿浪从山脚层层叠叠汹涌着覆盖了整个山峦，由远及近，绿浪由浅而深。远处，鳞次栉比的楼群包围着山峦，居高临下俯视着峰峦和站在峰顶的我。更远处，更多更高的楼群似水泥森林，蔓延在城市的每个角落，我的眼光随着森林延伸，看到了天际的行云。

多年以前，城郊的湖天村与搬迁而来的工厂交错毗邻，农家的鸡鸣犬吠与工厂机器的轰鸣共秋水长天，扼守着怀化市区南向的交通要道，鱼龙混杂，喧闹一时。几十年的变迁，喧嚣早已消停。沧桑斑驳的红砖黑瓦，破损不堪的厂区水泥道路，记录着这个城市开埠时期国营企业的繁荣。沸腾的岁月，随着山下潺潺的太平溪水流淌在远去的时空里。

此刻，我每天穿梭忙碌的城市变得如此的安静，喧嚣浮躁消弭于无形，路上难见一个行人。脚下，昔日的厂区被分割成一畦一畦的菜地，森然的围墙已经倒塌，与村民的绿地和谐地衔接起来，无意中成了这个城市吐故纳新的绿肺，悄无声息地呼吸着。可惜，城市的绿肺每天都被延伸的水泥蚕食着，就好像眼下正在蔓延的新型冠状病毒一样。

通往村里的路口设了一个简易的防疫检测卡点，用楠竹做成的拒马和栏栅占据了整个路口，严密得连四处游荡的野狗也无法通过。拉在路边的防控疫情宣传横幅，在寒流的鼓荡之下绷得紧紧的，黑白醒目的疫情公告、温馨提示以及空气中弥漫的刺鼻的消毒药味，昭告着这个检测点的森严壁垒。问询、测体温、登记、放行，负责这些工作的是湖天村五组的三个年轻女人。脸庞被大口罩遮得严严实实，露出的一双眼睛清澈而明亮，身形好像迎风摇曳的迎春花。

让人意外的是，这个检测点并不是社区设立的。她们说：接到设卡检测排查疫情的通知，社区抽不出人手，6个年轻妇女一商量，便自发组织起来。大年三十，从山上伐来楠竹，搭建了一道检测卡点，连夜开始行使职责。6人分成两组轮流值班，24小时不间断值守。刚开始，事发紧急而忙乱，没有头绪，靠着一把雨伞、一堆柴火在萧瑟寒天里值守。后来，西冲社区支援了一顶民政救灾的帐篷给她们。她们笑称：她们值守的这个检测卡点是“民办”的。

湖天村五组是一个典型的“城中村”，四周遮天蔽日的高楼，把这个村民小组淹没了。她们把村里通往外界的道路全部封堵起来，只留了这个路口通行，女人们得意于自己的创意，爽朗地笑着告诉我，只要守住这个卡，野狗都进不来。我故作怀疑道：村里乡里乡亲、沾亲带故的多，你们能做到一视同仁？她们掷地有声：就是自己的老公进村来，我们也要按照规定测量体温，符合要求才能放行！

自除夕夜开始，绽放在寒流里的迎春花日夜值守，已经一个多月了，看不出丝毫的懈怠，守护着“城中村”里的村民、改制待岗企业及租户上千人的平安吉祥。她们用挥舞的红袖章宣示：瘟疫不除，我们不撤！

此后，疫情防控巡逻，我经常经过这个“民办”的检测卡点，无论我何时走过，问讯、检测体温、登记的程序从不省却，她们忙碌的身影、银铃一般的笑声，是所有检测点最靓丽的风景。我始终未能见到她们真实的面貌，但，我能够真实感受到大口罩遮盖下灿若桃花的笑靥。

我再次登上山顶的时候，脚下依然是松软的落叶，天空如浓墨泼洒，漆黑的夜，笼罩着这一片绿肺，没有光亮，也没有喧哗。四周连绵的高楼，竞相从窗户里，向着漆黑的夜空倾泻璀璨的灯火。

我却分明感受到，隐身在夜色里像花一样妩媚的女人，值守在阻击疫情的救灾帐篷里，通宵达旦的灯火，照亮着夜空。正像那一双双清澈明亮的眼睛，守望着这一片绿肺，守望着城市与乡村融为一体的明天，守望着这个城市黎明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