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版:文学评论

聆听者与记录者

□朱朝敏

百里洲是长江中下游交汇处的一个洲岛,千年泥沙淤积而成,曾有九十九洲,后又连出一个整体,耸立于江心。为水包围又临水而生,这种充满悖论的地理环境,提供了矛盾的生存哲学。它的逼仄常常反转出阔豁,它的遗世独立不经意就走出了桃源似的松散逍遥。然而,它天生闭塞保守,拒绝工业提速,物质上的贫困也在所难免。但我必须说起它,不间断地说起它,就像说起我的母亲。这是我的命运。

现在的讲述,我给它设置了前提,精准扶贫政策下的乡村叙述。

真切地忠实记录这块土地的生活原态,记录他们在精准扶贫背景下的悲辛欢愉,首先是以镜头的形式。

我是拍摄者。四围环水的地理环境下,洲岛耸立,沙土沉淀的孤岛阡陌纵横,却是良田千顷,“桑田甘果,映江依洲”,大美而不言。它因环江堤防长74公里,合百余华里,故俗称百里洲。百里洲拥有212平方公里的版图面积,41个村庄和10万有余的常住人口。这方地域因水孤立,因水拔擢而出,“孤岛”的称谓再合适不过。它的气质天生就具备文学意义。

我更是一名忠实的记录者。百里洲因为四围环水,经济发展缓慢,贫困人口有6076人。脱贫攻坚战下来,百里洲每年减少近300余名贫困人口,尤其是2017年以来,枝江市每名干部和工作人员均对口帮扶一到五户不等的贫困户,2019年,百里洲圆满完成了脱贫任务,将贫困人口减至零。2020年是脱贫攻坚战的巩固年,也是脱贫攻坚战的收官年。这些年来,帮扶者和贫困户结成帮扶对子,就在他们拉手的一刻,两者便融合成一个词:脱贫。你知道,他们总是复数,总是彼与此的融合,而在融合中,身份便互换。何为?助人者即自助。那些身处生活低谷的人,不过早先领受命运的困厄再给我们这些幸运者提供生存之道。如此,我拿笔记录时,记下的绝非是他人的故事,而是自己的命运。

而我又是聆听者。还是一名接受恩典的受惠者。

他们的事迹,被还原为日常生活的原态,在精准扶贫的政策下不动声色地展开,并细化为一日三餐吃喝拉撒。简单概括——“生老病死”,生活有所保障,生存能获得尊严。这哪是只属于他们的课题,还是大家的,是所有人无法摆脱的共同命运。能幸福地生活,活出尊严,是这个时代的共同课题。

聆听者、记录者,这些角色的界定下,我遇到的人、事,不是故事传闻,而是一曲曲朴实的不屈不羁之歌。这是大地和水流共同铺设的一座寺庙,每个闯入者不经意间就被幸运地点化,福祉的声音贯穿周身。此际,大地在,流水在,天空在,孤岛在。我在,你在,万物归一。写下它,孤岛的扶贫纪实文字,不如说是写下新农村的当下生活,或者说是当下时代的农民原生态的生活。

显然,这部有关精准扶贫的纪实作品,它是物质的,收入、支出、房子、家庭、身体、环境……充满了日常。但是,人之为人,更多的是精神和心理方面的。留守儿童、养老送终、老弱病残、精神障碍、心理隐疾、道德信仰、人性人心,如何深刻地把握当下乡村的问题症结?如何打好精准扶贫攻坚战?两方面唇齿相依互为依靠。物质贫困的表象下,是人性人心问题,是人情世故问题,精准扶贫的国策和文学意味的叙述恰恰在这里发生了重合。

我之所以强调当下乡村问题的时代背景,用具有代表性的精准扶贫的事例记录当下乡村的生态环境、道德信仰、人性人心、生存现状,意在不仅要记录精准扶贫政策下乡村的生存现场,还要记录精神现场。需要指出的是,这个文字系列,给予当下乡村的心理关注,不过提供了一个参考,从心理层面关注,来反映这个群体内心的困惑及其突围。在这样的基础上,帮助他们活出尊严才有依据。

荣格说:“谁向外看,就在梦中,谁向内看,他就会醒来。”给予那些身处低谷中的他们的关注,不再只局限于物质上,还要着重于精神和心理层面,让他们获得价值感和尊严感,这才是真正的脱贫,扶贫攻坚战也就落到了实处。

2020-07-13 □朱朝敏 1 1 文艺报 content55446.html 1 聆听者与记录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