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自同一出品公司的女性题材电视剧《二十不惑》《三十而已》在各种机缘巧合下,相差3天分别于不同卫视与网络平台播出,同样是对女性群像的刻画,以明确年龄为分野、以表明与过往不同人生态度为己任,甚至在《三十而已》中,3位女主角重回大学来到《二十不惑》的“主场”串戏,两部剧自然构成了一种新的合力,共同作用于公共话语空间,贯穿起由 “80后”直至“95后”女性对社会、职场、亲情、爱情等多方面的全新认知与理解。
《论语》中孔子对自己评价说,“吾十有五而志于学,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无论是《二十不惑》还是《三十而已》,似乎都有少年老成、倍道兼行之感。但是二十真的不惑吗?恰恰在20岁的年纪,居住在同一寝室的梁爽、姜小果、罗艳、段家宝遇到了各色各样的困惑,而这些困惑又被高度凝练在每一集中被思考、回答、演绎, “颜值即是正义吗?”“爱钱有没有错?”“谁先迈出第一步?”……《二十不惑》犹如一本馈赠大学毕业迈入职场的新人教科书,书中写满了各种疑惑,等待年轻观众通过该剧一窥究竟。
《二十不惑》中女性所遇到的一系列困惑并不全然由男性所引发,其中既有原生家庭的影响,也有丛林法则的规约,但成长的路上喜忧参半,整体基调轻快明亮,如果说《二十不惑》正是这群年轻人乘着时代的东风,用适合自己的方式大胆追求梦想,定准航向,《三十而已》中被情感裹挟、被后浪追赶的中年人则更多了几分与自我的和解与体认,更重要的是她们有重新出发的可嘉勇气。
已育、未婚、已婚,对于这一年龄段的女性而言,概莫能外这三种状态。《三十而已》不仅在人物设置上清晰围绕这三种状态的女性各自遇到的问题,更抓住了以北上广深为代表的一线城市女性的独特境遇。比如以顾佳为代表阶段性退居家庭的高知女性,以王漫妮为代表心比天高的沪漂一族,以钟晓芹为代表小富即安、自满自足的土著民。性别不再是孤零零地存在,而与地缘产生勾连,牵涉学区、户口、租房、通勤、职场、阶层等多方面因素。她们与各自的另一半,又形成了三种截然不同的搭配类型:顾佳和许幻山的“女强男弱型”、钟晓芹和陈屿的“强强对抗型”以及王漫妮与梁正贤的“男强女弱型”。表面上看,她们所遇到的问题都与另一半息息相关,出轨的许幻山、自私的陈屿、不婚的梁正贤使她们在30岁这天痛定思痛,一改过往生活轨迹步入人生下一阶段。但深入肌理,这种对男性形象的矮化无疑遮蔽了女性自身存在的问题,而事实上,如果没有对自身问题的正确认识,三位女性即便重新出发再走一遭,也着实不见得会拥有比现在更好的结果。比如剧中对顾佳金钱观的呈现,尽管最后落脚在唯愿平安,但从搬进黄浦江边的大房子到梦寐以求住进这栋楼的顶层,从挤入太太圈到入手限量包抢占太太圈中心位置,从送子言进入贵族国际学校到学习马术等技能一应俱全,从盘下甜品店到不经实地调查就买下茶场……种种行为,真的可以借由“我为了你好、为了家好”而开脱吗?女性主义诗人南希·史密斯曾说:“只要有一个女人觉得自己坚强因而讨厌柔弱的伪装,定有一个男人意识到自己也有脆弱的地方,因而不愿意再伪装坚强。”顾佳强势的进取,令传统性别文化中,背负事业、金钱、权力“强者”的社会角色期待的许幻山不堪重负,观众不禁同情一个在家楼下车里玩完游戏、纾解好心情才面带笑意进门的许幻山。不可否认,出轨实质对顾佳已然构成伤害,不原谅也是一种合乎情理的选择,但许幻山并非一般意义上的“负心汉”,出轨后的无尽懊悔与他多次对林有有的拒绝让人不免担心,顾佳真的还能找到像许幻山这样珍爱自己的男人吗?令人唏嘘扼腕的是,许幻山的出轨对象恰恰是顾佳用太太圈换取资源的“连带结果”,同时她的强势掌控,给林有有带来了可乘之机。
王漫妮则一直在“拧巴”的生活中找寻“体面”的方式,她未曾向任何一方作出妥协,她既不向现实妥协也不向理想妥协,既不向家人妥协也不向自己妥协,生活上她是“精致穷”的典型,情感上追求纯粹但又在日常奢侈品销售过程中潜移默化放大着自己对物欲的渴念。最后荡开一笔,主人公带着一团巨大的疑云,赌上全部积累去欧洲深造学习,重新找寻多种可能的勇气可嘉,可是人物的成长与反省显得捉襟见肘,仰望星空也要脚踏实地,拥有遥远的梦想也该有朴实的生活。
钟晓芹和陈屿这一对夫妻的书写看似是普通大众标准生活的模板,实际却进行了最有新意的“反向”处理。他们有别于过往现代社会身份流动所呈现的“凤凰男”与“孔雀女”角色,而选择以爱与善意铺陈了家庭的温暖底色。在过往诸如《双面胶》《婆婆来了》《新结婚时代》等剧中,“凤凰男”的原生家庭问题往往会带来婆媳矛盾的升级,从而危及核心家庭的稳定与利益。而到了《三十而已》,不愿意为老家问题让妻子妥协、牺牲的陈屿,对陈屿偏爱有加的丈母娘以及为陈屿弟弟找工作、交保释金以及用稿费为婆婆买房的钟晓芹,这些设置少了鸡飞狗跳的强情节,却润物无声地强调了沟通、反思、谦让这一婚姻经营之道。是纯粹呈现一个人的坏更有分量,还是后悔没看到乃至误会了一个人的好更有分量,这恰恰是钟晓芹与陈屿人物塑造带来的启示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