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版:艺术

用真情塑造英雄

——访歌剧《红流澎湃》编剧游暐之 □本报记者 高小立

由南方歌舞团有限公司重点打造和推出的广东省首部原创民族歌剧《红流澎湃》,已经入围“庆祝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周年重点扶持项目”和文化和旅游部“庆祝中国共产党建立100周年舞台艺术精品创作工程”重点扶持作品。该剧以中国共产党优秀党员、入选中央十一部委组织评选的“100位为新中国成立作出突出贡献的英雄模范人物、中国农民革命运动的先驱彭湃同志的故事为原型,通过鲜明的人物塑造和戏剧故事的推进,将当年波涛汹涌的广东省农民革命运动的洪流再现于歌剧舞台,展现了澎湃以及追随他的革命者们,对于理想信念坚定执著的追求,为了党,为了人民不惜牺牲一切可歌可泣的伟大精神,该剧于11月20日参加了第十四届广东省艺术节的开幕演出。在演出之后,记者采访了编剧、《歌剧》主编游暐之。

记 者:歌剧《红流澎湃》是一部填补空白的舞台作品。当时怎么想到把早期中国农民革命运动领袖彭湃搬上歌剧舞台?

游暐之:彭湃是广东乃至全国非常有代表性的革命家。南方歌舞团很早就有将彭湃的革命事迹搬上舞台的想法,也是机缘巧合,最后编剧的重担就交给了我。说实话,刚开始接受委约的时候,并没有太多的感觉,尽管知道彭湃是中国农民革命运动的先驱,也知道他被毛主席称为“农民运动大王”,但是也仅限于这些概念上的了解。而我本人是有红色情结的,我的父亲曾经是一名军人,父亲的大伯和叔叔都是为革命牺牲的烈士。所以,我一直认为书写英雄是我的责任和使命。

动笔写作之前,我翻阅了大量珍贵的历史资料,包括彭湃传记、彭湃文集等等,这些资料如果堆起来,有一米多高。后来,我还和南方歌舞团的同仁一起去上海的龙华烈士陵园参观学习,拜谒瞻仰了彭湃烈士的陵墓。在准备创作的过程中,我一次次被彭湃的精神所感染、感动,我觉得他是肩负着使命来到这个世界的,他的所思所想、所作所为,都让我深刻地感受到他的伟大,记得我们在彭湃墓前,每个人都要说一句话,我当时说的是:“彭湃同志,我一定会写出一个真实的、有血有肉的您,让更多的人知道您的故事。”

记 者:如剧名《红流澎湃》所言,一是当年的农民运动如一股强大的洪流,汹涌澎湃;一是彭湃等革命家的出现像中国革命队伍中的一支汹涌的洪流。双语中的“洪流”声势浩大,不可阻挡。剧名道出了中国革命的必然,很有气势。

游暐之:关于剧名我并没有思考太久就确定了,之后也没有再变过。这部剧是根据彭湃的生平事迹创作的,但是因为聚焦的是彭湃在海陆丰开展农民运动这一段的经历,所以尽管是人物剧,如果只是以彭湃的名字命名,难免以偏概全,不具有说服力。我当时就想,彭湃在海陆丰开展的农民革命运动,从五人农会发展到十几万人,仿佛涓涓溪流汇聚成江河湖海一般,革命的洪流汹涌澎湃势不可挡,于是“红流澎湃”四个字立刻就在脑海中闪现了,“红流”的“红”喻指中国革命,而“澎湃”又是彭湃名字的同音词,可以说这四字组合,包含了这部剧所要表达的所有内容和涵义。

记 者:谈到中国革命,彭湃是绕不过去的一位重要革命志士。他被毛泽东称为“农民运动大王”,彭湃创造了多个第一:中国的第一个农会;第一个农民讲习所;中国第一个红色政权——农村苏维埃政权。剧中主要以农会为主线,聚焦了彭湃领导海陆丰农民运动的几个核心事件,虽然叙事更集中,但是否会影响观众全面认识彭湃这一革命领袖的功绩?

游暐之:我认为以人物为素材的歌剧作品不应该是其简历生平的照搬,在舞台上有限的时间和空间里,作品呈现给观众的,一定是最能体现这个人物核心精神的、具有代表性的事件。这部歌剧将视角聚焦于彭湃在海陆丰开展农运的阶段,同时选取了几个典型事件,这些事件有“彭湃辞官”“与农民交朋友”“号召十几万农民加入农会”“焚烧自家田契还地于民”“组织农民开展减租减息斗争”“组建农民革命武装”等,这些事件是能够比较充分体现彭湃的个人成长和农运发展的。艺术创作永远会面临取舍,不可能面面俱到,但却可以将人物的个性、人格魅力、精神境界通过戏剧、音乐、表演体现出来,如果观众通过这部歌剧认识了彭湃,对他产生欣赏、热爱和崇敬的情感,自然会通过书本、网络或者其他资料,进一步深入了解这位英雄人物,如此,艺术创作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记 者:歌剧艺术形式非常有利于开掘人物的精神世界,彭湃是出身于地主家庭的知识分子,坚定地领导了中国第一个农民革命运动,首先要写出这其中之所以的逻辑。彭湃的革命为什么从农民开始?在您的戏剧文本中是如何打开人物心灵的?

游暐之:彭湃能够成为第一个领导农民革命运动的人,其实是有现实基础的。彭家是当时海丰地区非常有名的地主富商,彭湃从小聪慧过人,他的祖父彭藩对他寄予厚望,希望他能做官,光宗耀祖,因为在中国传统观念中,读书就是要走仕途,彭家虽然有田地有商铺,但是没有做官的,因为“朝中无人”,所以也会经常受到贪官污吏的欺压敲诈,这些背景性的史料在剧中一幕一场爷爷彭藩的唱段中已经有所交代。彭湃从小接受过很好的教育,还曾远赴日本留学。彭湃作为一名接受社会主义思想影响的知识分子,从日本回国之后,首先想到的是要用教育改变社会。因为彭湃的才华和能力,所以回国后他就被当时的县府聘请担任海丰县教育局长。彭湃上任之后,对于当时教育界的种种积弊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改革,很快就惹恼了当权者和大批反动保守的既得利益者,改革严重受阻,彭湃愤然辞官,这个事件也是在一幕一场中体现的。

所以说,作为知识分子的彭湃,他一开始的选择并不是农民,这就像鲁迅最早希望通过医学拯救中国一样。彭湃在教育改革的理想破灭之后,他将目光转向农民,之所以会有这个选择,首先,彭湃家原本就是大地主,他从小有很多机会接触农民;另外,彭湃的母亲周凤出身贫苦,对穷苦人一直是同情和帮助的。序幕的那场戏讲的就是周凤对幼年彭湃潜移默化的影响。还有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彭湃在1921年加入社会主义青年团,他信仰社会主义,信仰马克思主义,决心要消灭阶级剥削,追求公平正义,他将目光投向社会底层的农民,决定发动农民革命运动,是经过调查研究深入思考后的决定。

因此,彭湃是海陆丰农民革命运动的发起者、组织者、领导者,是他对于社会主义思想的亲身实践。那时是1922年,中国共产党刚刚建党不久,全国也就几十个党员,所以彭湃无疑是中国革命的先驱,这一点真的非常了不起,非常伟大。这就是为什么毛主席会称彭湃为“中国农民革命运动大王”的原因。

这部歌剧采取倒叙手法,序幕这场戏其实就是交代彭湃开展农民运动的思想感情和现实基础,一幕一场中辞官这个事件作为背景出现,就是为了尽快引出他选择走入田间地头发动农民开展革命斗争这个主体核心,彭湃在一幕一场的那首“起风了”的咏叹调中唱到:“理想早已坚定明白,这就是我内心深处的希冀。风啊,请带我向田野,我要将自己根植那里。展开那理想的翅膀,迎向那明天的光辉。”唱词很明确地指出了彭湃的目标和理想,那就是深入田间地头,开展农民运动。

记 者:写真人真事,写一个世纪前的农民革命运动,您是如何把握历史真实与艺术真实之间的关系的?

游暐之:我记得中央党校的一位老师跟我说过:“艺术作品中,真实的不一定要演出来,但是演出来的一定是真实的。”写革命历史人物,一定要尊重历史,我认为这是基本原则。所以在这部歌剧中,所有的事件都是历史上真实发生的;但是艺术作品还必须要具有艺术性,如果和历史有关的文艺作品都做成教科书一样,那也就不能称其为艺术作品了。所以,在创作的过程中,必须要有艺术的提炼和艺术的虚构,所谓的虚构,更多的是一种艺术的想象,比如我们从史料中只能知道发生了这些事情,那么在发生这些事情的时候,人物的语言、动作、情感,可能就需要创作者想象了,当然,这种想象要符合人物塑造本身的要求,要根据史料的记载,尽量让人物的形象合情、合理、合乎逻辑,让观众能相信这句话、这种情感就是人物所应该具有的,这就是艺术的真实。剧中彭湃、蔡素屏、彭藩、周凤、张妈安等都是历史真实的人物,而陈宗仁、胡步清都是虚构人物,是反动势力的综合体,但是这些虚构人物经历的事件也来自于历史的真实,完全不是编造。

记 者:无论从价值观还是审美上,历史和当下是否存在壁垒,您如何让年轻观众走进这段历史?走近彭湃这个人物?

游暐之:从9月份到11月份,这部歌剧先后在广东佛山三水、广州艺术剧院、广东友谊剧院等,彩排加正式演出总共演了五六场,我也接受过很多年轻记者的采访,反馈给我的信息是很多年轻人都喜欢这部歌剧。我记得首演时接受一家媒体的采访,记者是位“90后”,他告诉我,现在的青年,不管是“80后”“90后”甚至“00后”,都很爱国爱党,他说《红流澎湃》这部歌剧给他特别大的震动,他说彭湃牺牲的时候才33岁,可是他能做出那么惊天动地的事情,真的让人敬佩。他说真正的爱国就应该像彭湃这样,为了理想不惜一切去追求去奋斗。

说实话,这个年轻记者的话让我挺感动的。其实,在作品真正面对观众之前,我不是没有担心,这样的革命历史题材是不是能让现在的观众尤其是青年观众接受,但是几场演下来,我发现观众们真的是发自内心的喜欢,很多人会被作品感动得落泪,结束时的掌声欢呼都是那么真诚。

歌剧《红流澎湃》是人物剧,也是事件剧,更是历史剧,所以,在创作的时候,我对自己提的要求,一定要努力避免说教、脸谱化、假大空,赋予每个人物、事件以情感的底色,让剧中祖孙情、母子情、夫妻情、战友情得以真实自然地流露。彭湃最后一段咏叹调是有点题作用的,我同样在这里找到了人物的情感依托,起始一句“在我的心中,有一条巨龙深藏,背负千年封建压迫,沉沉乌云遮住前方……”在这里提到中华民族是“龙的传人”这个意向,并非空穴来风,而是有据可循。彭湃因为搞农运把海丰弄得翻天覆地,反动地主们就给彭湃起了绰号叫做“彭天龙”,彭湃临刑前,曾经用一块砖灰,在监狱的墙上画了一条龙,从容地说:“今天我彭天龙要上天了!”彭湃这个动作给我极大的震动,让我明白了什么是“大义凛然”“视死如归”,所以在创作的时候,我就一直想通过什么方式把这个动作表现出来,最后终于想出由“彭天龙”这个绰号引申为中华民族是“龙的传人”这个大的意向,体现彭湃始终将中华民族的解放作为己任,义无反顾,勇往直前的可贵精神。这首咏叹调中还唱出了“万岁共产党”,这也并不是为了喊口号,而是有现实依据的,彭湃等四位烈士牺牲在龙华监狱的刑场,他们是中国革命史上在就义前率先喊出“中国共产党万岁”的革命志士。

任何艺术作品,只有感动自己才能感动观众,我认为,无论是价值观和审美观,历史还是当代,绝对的壁垒是不存在的,古今中外,人类的情感是相通的,只要不说教、不脸谱、不刻意,而是以真情实感塑造人物,讲述故事,就一定会得到观众的共情和共鸣。

记 者:这部歌剧的最终舞台呈现是否达到了您期望的效果?

游暐之:歌剧是一门综合性很强的艺术,编、曲、导、演缺一不可。歌剧的创作过程其实是一个立体构建的过程。所谓立体构建,是指这个过程不是线性的,不是流水作业,是需要有反复多次的交叉、磨合、搭建,最终才会成型。我们这个创作团队很好,导演谢晓泳是一个大管家,无论是剧本创作、音乐写作他都会与我和作曲杜鸣老师进行多次反复的深入沟通,可以说,我和作曲家在写作之初,就已经对未来的舞台呈现有初步的概念了,而这个概念就是导演给予我们的。

到了音乐作业、戏剧排练的时候,导演也会和我们及时沟通,我也会密切关注排演动态,时不时也要抽空去广州看看排练,每次排练或者演出结束,导演都要和我们主创开碰头会,分析排演过程中遇到的问题,哪些还需要改进打磨等等,舞美设计吴天老师曾经开玩笑说:“你们农会又要开会了!”所以,可能因为整个创作过程我都参与其中,都是大家经过研究、商议最终确定的目标方向,彼此之间默契程度比较高,因此,目前的呈现还是基本达到了我们共同期望的目标。

《红流澎湃》初试啼声,就能引起业界的关注和观众的喜爱,我觉得是一件值得欣慰的事情,我们还会继续努力,在明年建党100周年到来的时候,让《红流澎湃》这部歌剧为党的生日献上一份厚礼,以此告慰为中华民族的解放事业献出生命的彭湃烈士和所有革命先烈们。

2020-12-07 ——访歌剧《红流澎湃》编剧游暐之 □本报记者 高小立 1 1 文艺报 content57680.html 1 用真情塑造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