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版:外国文艺

《后翼弃兵》:

人生棋局,得失非在胜负间

□覃皓珺

《后翼弃兵》海报

《后翼弃兵》剧照

《后翼弃兵》剧照

近日,一部名为《后翼弃兵》(另译:《女王的棋局》)的“冷门迷你剧”成功破圈,在全球各大影视评分网站口碑制霸、高分不下,被中国网友誉为“年度第一爽剧”“真正的大女主戏”。这部缺席大腕明星、不见昂贵特效、克制狗血情节的作品由网飞出品,根据沃尔特·特维斯1983年出版的同名小说改编。故事讲述了上世纪中期出身孤儿院的“天才少女”贝丝·哈蒙,如何在男人称霸的国际象棋疆场一路搏杀问鼎,同时克服心魔、自我救赎的传奇历程。缘何这样一部以国际象棋竞技为题材的海外小众作品,竟会在国内收获堪称“现象级”的关注和赞誉?

这得益于本剧足够“简单”的情节,它就是在讲一个女孩下棋的故事,如此而已。棋盘黑白纵横,棋子落定无悔,棋局胜败分明。作为全剧“主旋律”的棋局,每一场都牵动人心,配合悠扬深邃的旋律变换与典雅考究的镜头调度,呈现出一份精密从容的气质。主创从头至尾从未打算真正讲述一个关于“棋局竞技”的故事,不拘泥于对国际象棋技法的呈现和规则的设计,而是将棋局的尺度投射于女主角在人生中如何“落子”,将观众的共情融入她生命中那些“得”与“失”。

七集故事以从易到难的国际象棋对弈串联,聚焦于女主成长的各个阶段,无论是危机抑或转机、无论是棋赛还是恋爱,故事情节张弛有度,始终保持着一种高速运行却凌而不乱的“节奏感”。剧中人物台词、矛盾设置、情绪变化毫不拖泥带水,更无狗血和牵强。当你怀疑孤儿院内定有蹊跷时,却发现院内老师是真心关怀每位孩子;当你料想棋逢对手劲敌必然要使闺蜜阴谋时,对方却诚然是翩翩君子;当你认为女主角陷入沉沦定要在谷底徘徊许久,挚友的到访却瞬间令其柳暗花明……这种“逆向反转”的清奇走向,既巧妙为观众营造了心理上的跌宕,也令更加干净紧凑的情节为人物塑造注入了饱满的空间与真实的余地。因为故事的走向和细节逻辑紧密、充满质感,甚至许多观众恍然产生了该剧必然有真实人物或历史支撑的“错觉”。

剧名中所谓的“后翼弃兵”(The Queen's Gambit),指的是国际象棋中通过舍弃王后上方的“兵”,从而为争夺中心控制权博取优势的“封闭型”开局法,而这正是女主角贝丝内心封闭的人生镜像。感情失意的数学天才生母亲带着年幼的女主角驱车自杀,毫发无损的她被迫进入孤儿院生活。母亲生命的悲剧埋下了她的梦魇和心魔,幼小的她被无情的命运刻下了“无爱”和“独立”的残酷教化。她天赋的根基是不幸与孤独,而这也成为驱使她人生棋局不断高歌猛进的核心动机。她看似一帆风顺的天才棋手之路,实则一直处于失控中,她与同龄的女孩从不生活在同一个维度,更注定无法成为大部分人的同类。每一战的博弈,她并非是战胜了所谓男人,而是始终在战胜曾经的自己,一步步巩固了自己的“心防”。

在她人生的开局,便得到了一颗失去一切后“封闭的心”,因为封闭,所以这个世界对她而言变得十分简单,爱不再安全更不重要,生命的空隙中,她得以填充和聚焦于棋艺本身。养母曾给予她难得的支持与关爱,可亲情和棋艺在人生的黑白格中尚未纵横交织出胜局,相依为命的养母就猝然离世,她又成为孤身一人。镇静胶囊和高度数酒精,从生理和精神的层面麻痹着她的灵魂,也赋予了贝丝短暂的安全感。在脑海中投射的棋盘中,那方寸之间的博弈才是她心之所栖的乐土。在剧集中,有大量女主角在房间内独处和回忆的戏份,她与两位母亲的截然不同,她并未因爱所困,她拥有享誉棋坛的实力和名誉,但独处一室的她,却又和她们越来越像。

作品至此,既没有刻意营造两性对立的矛盾,也不关心机关算尽的肮脏诡计。人性的自主抉择,对体育精神的尊重,通过一场场比赛被倾注于镜头的光影点滴。作品刻意将观众潜意识中对女性为主角的剧集的固有印象偏见击碎,全剧中女主既不依附于任何男性,亦不故意挑战世俗规则,在她的眼中这个世界其实很简单,简单的比赛、胜利、再比赛,战胜一个个敌人,在自己的人生棋局中掌控一切,仅此而已。在一场场竞技推动下,女主角的心灵成长轨迹深刻而清晰,而随着女主角遭遇无法战胜的劲敌——苏联棋手博戈夫,她终于开始觉醒,那些曾经被她忽视的棋局之外的“简单”却重要的意义。她甚至一度忘却了,是谁教会了她,面前的棋盘究竟如何开局?

“下棋只是人生的一部分。”捍卫自己的赢就注定有人会输,可人生的棋局又有几个真正的赢家?整个青春成长最美好的年华,她始终处于与世隔绝中,而地下室邂逅的校工大叔萨贝先生,是他用沉默的爱,为这位素昧相识却天赋异禀的女孩开启了全新的人生棋局。萨贝拘谨、严肃、不善表达,却在收到女主“给我5美元,赢了给你10美元”的求援信后,毫不迟疑且不附赘言的奉上了自己无言的支持。当女主回到孤儿院,看到萨贝先生为自己摘录的满满一墙的简报,那张二人唯一的合影中,萨贝先生略带羞涩、紧张的面孔,终于令她敞开了压抑多年的心扉。她恍然发现,她从来不孤独,也一直很幸运,萨贝先生给了她作为一个人的根系,从未断绝。当面对世界第一的强敌,看似露水情缘的恋人们实则是始终与她志同道合的男性伙伴,棋局内外的“欲望”和“执著”汇聚为追寻极致的动力,上升为更坚定而纯粹的追求。她的身后原来一直矗立着一群值得信赖的伙伴。孤僻与失去是她作为天才的起点,而从容面对人生的胜负、得失、爱欲,也绝不是她棋局的终点。

胜负是一时之差,舍得是一念之间,爱、死亡和不止息的追寻才是永恒的主题。好的故事从不通过台词去说教,它用角色符合性格的行动去展示,女权、棋局、抉择,最终女主在街头和苏联老人的对弈,胜负还重要吗?毫无疑问,这是一部“爽剧”,但究其根本唯有人物本身生长出的真实情感才是好故事的魅力所在。人生棋局,得失非在胜负间;精彩故事,心之所向无穷尽。

2020-12-07 □覃皓珺 《后翼弃兵》: 1 1 文艺报 content57689.html 1 人生棋局,得失非在胜负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