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京宋庄举办的“独立品格”艺术展上,有几件作品别具一格,引起了我的注意。那是几幅抽象绘画,调子灰冷,语言极简,很纯粹,几乎看不到任何造型,只有一些影影绰绰的痕迹,在画面弥漫开来,引人遐想。我被这几幅作品中透出的斑驳意向所吸引,驻足良久。
展览是一个契机,相识是一种缘分。我相信,在茫茫人海中,人与人相识,都是上天的安排,该相遇的总会相遇。
通过聊天,我知晓了贺贺的一些情况,她毕业于广州美术学院,现生活在广州,是一名职业画家,也从事写作。不仅如此,我还知道她是湖南女子,跟我是同乡,这让我产生了一种本能的亲近感。
此后不久,我恰好到广州出差,期间,她热情地接待了我和我的朋友,给我们一种他乡遇故知的温暖感,同时,也感受到贺贺的热情、豪爽和仗义,有着湖南女子落落大方的性格。因此,我对她的艺术和人生又有了进一步的了解。
从广州美院毕业后,贺贺选择做职业画家,这本身就是一种冒险,需要勇气和魄力。尤其是在充满了商业气氛的广州,贺贺的选择无异于逆水行舟,其艰难程度可想而知。由此,我联想到她的绘画,其纯粹性的来源,大概正是体现了她的超然象外与洁身自好吧。
其实,抽象画本身就是一种去功利化的艺术。之所以艺术史的逻辑会从具象发展到抽象,就是要摆脱艺术对他者的依赖,如中世纪附着于宗教,后来又依托于文学等,还艺术以独立的语言形式。当然,抽象艺术的兴起,也跟现代哲学的转型密不可分,尤其是精神分析学的出现,为抽象艺术摆脱外部造型,而转向心理呈现提供了注释。所以,抽象艺术也就成为了艺术史发展的必由之途。
不过,中国的抽象艺术跟西方还是略有不同。不同之处在于,抽象艺术在中国的意义不是艺术史逻辑催成的结果,而是作为一种疏远于功利或物象的表达方式,具有独立的品格与人文立场。这使得抽象艺术在中国,其纯粹的形式本身,也包含了诸多叙事的内容。正如当年吴冠中以“形式美”来反抗现实主义一样,形式即内容,也由此构成了中国抽象艺术的逻辑起点。贺贺的抽象画就是承接了这样一个线索,其纯粹性的表达既是她的艺术观念,也是她的叙述内容。
那么,贺贺摆脱了社会性的叙事之后,在她的抽象画中究竟又在表现什么呢?我认为她是在表达时间观念,或者更准确地说,她是在捕捉时间流逝的痕迹。贺贺以一个女性艺术家特有的敏感,看繁华落尽,经世事沧桑,深切地体会到了青春易逝、年华易老的苍凉与无奈。于是,她用画笔来记录流逝的光阴:一方面是藉此不断回眸自己的青春岁月;另一方面也是铭刻自己走过的历史印痕。
在贺贺的作品中,我们能够看到深深浅浅的许多层次,那是她反反复复涂抹的痕迹。正是通过一遍又一遍的渲染,或留白,或覆盖,贺贺把她生命的经验、细腻的情感,以及深刻的认识等,一并融入到作品中,从而使她的画面森罗万象,具有了多彩的意向与丰富的层次。尤其是她运用一些大大小小的点来构成画面的肌理,呈现出一种斑驳感,更让我们透过时间的痕迹,感受到了她情绪的起伏和生命的律动……
毫无疑问,贺贺的抽象画,是她与自己的一种心灵对话。这就像女人喜欢照镜子,贺贺的抽象画,实际上也是一种自我镜像,其中所映照出来的,正是她内心的伤感、惆怅,以及反抗与挣扎。我由此看到一位画家跌宕的内心,实际上跟所有女性一样,都隐藏着千千心结与多愁善感。
我始终认为,在表达内心情感与心理活动上,女性艺术家占有天然的优势。因而,她们总是能够在已有的艺术形式中重新开拓出新的心理空间。对于贺贺的绘画而言,我感兴趣的地方正在于此,在于她拓展了抽象画的表现维度。虽然贺贺的文学作品我尚未读到,但我相信,也一定会跟她的绘画有所关联,即都是在线性的时间轨道中,为自己挖掘出一个纵深的精神避难所与青春梦想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