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金宇澄《繁花》舞台剧面世和同名电影开拍,近期王蒙《这边风景》启动影视开发,根据梁晓声《人世间》改编的同名电视剧在年底开机,由张艺谋执导的陈彦《主角》改编电视剧剧本创作正在紧张筹备。此前,《北上》《主角》等影视或者舞台剧改编版权也相继签订。由此可见,近两届茅盾文学奖的不少获奖作品在短时间内收获了各自影视或者舞台版的“成果转化”。虽然这些作品大多还在剧本创作或者打磨过程中,但是茅盾文学奖获奖作品的影视及舞台改编已然成为业内和读者关注的热门话题。
近年来,茅奖获奖作品重新受到影视、戏剧等艺术门类的青睐,一方面反映出相关艺术门类对优秀剧本和故事内容的渴求,另一方面茅奖获奖作品因其自身优秀的故事性、文学性和思想性,经由时间的淘洗,再次焕发出独特的魅力,为其他艺术门类的创作提供了得天独厚的文学基础。可以说,影视及舞台改编选择以茅奖获奖作品为代表的优秀文学作品,归根结底还是离不开文学在诸多艺术门类中的基础作用。文学为文艺创作、创新提供原动力,文学的“母本”作用不容忽视。
文学是一切艺术形式的“硬通货”
自诞生始,茅盾文学奖就为中国影视提供了源源不断的灵感和丰富的改编创作资源。从1981年第一届茅盾文学奖获奖作品《许茂和他的女儿们》《芙蓉镇》分别被搬上银幕开始,几乎每届茅奖都会产生根据作品改编的影视作品:从《黄河东流去》《钟鼓楼》《平凡的世界》《少年天子》《穆斯林的葬礼》《白鹿原》《战争与人》《抉择》《尘埃落定》《长恨歌》《张居正》《历史的天空》等再到近些年的《暗算》《推拿》《繁花》等,数量之众,影响力之大,以及为影视行业“造血”“输血”的强大能力,充分显示出优秀文学作品对影视创作的支撑和引领。正如王蒙所说,“文学是一切艺术形式的‘硬通货’。”无论是贴近生活的现实题材之作,还是有史诗质感的历史演义,亦或扣人心弦的军事谍战等类型作品,茅奖获奖作品为中国电影电视发展提供了来自源头的优秀创作资源,也客观上成为新时期以来影视资源创作的丰富宝库。
第六届茅奖获得者柳建伟系统梳理新中国影视发展史,认为文学创作是中国电影当之无愧的重要源头。当代中国影视经典的诞生,离不开导演和编剧对同时代作家一流作品的改编,如谢晋的《芙蓉镇》、吴天明的《人生》、陈凯歌的《黄土地》、张艺谋的《红高粱》等电影作品典型地体现了这一特征。而优秀的电视剧往往也产生于在文学上有多年准备和探索的编剧、导演之手。柳建伟认为,文学是一切艺术之母,长篇小说书写自身所在的时代,具有更丰富、更驳杂的内容,隐藏的思想力量更强,影视也因此能从长篇小说所反映的广阔生活中汲取更多的资源。
茅盾文学奖秉持思想性与艺术性统一的原则,对坚定文化自信,展现中国精神,深刻反映时代变革、现实生活和人民主体地位的作品尤为关注。它精选出最能代表当时阶段中国文学发展的长篇小说作品,往往具有现实主义蓬勃的生命力,呈现出丰富的地域性文化特征,以及厚重的史诗传统,也因此成为电影和电视剧最乐于改编的门类。《平凡的世界》《白鹿原》等作品不断被改编和翻拍、《繁花》的影视化被观众热切期待就是典型的例子。“70后”作家徐则臣的长篇小说《北上》在获得第十届茅盾文学奖之前,电影电视剧版权已经被影视公司收购,获奖后不久,《北上》的话剧版权也被售出。谈及《北上》的影视改编,徐则臣希望影视化后的作品能够通过视觉语言,把小说中一些相互断裂却有彼此联系的片段,建立起足够的故事性与张力。他谈到,正因为长篇小说的容量太过丰富,所以既期待影视能够充分尊重原著,将作者的创作意图充分表达,又担心影视作品被耽搁在长篇小说复杂的人物情节故事和冗余的历史细节之中,“如果一部影视作品要把长篇小说所有的内涵真实表达出来,我想,这部影视作品成功的几率是不高的。”他说。
回到文学的“母体”
法国电影研究学者艾·菲兹利埃在《文学和电影的关系》中谈到,文学知识、文学经验和文学思维能够为影视创作提供丰富的素材与表现手段,文学的主题、情境、题材、风格、美学观念为影视提供了多种表现形式的启迪。文学和影视同样对精湛的叙事艺术有要求,所以文学和影视虽然在艺术本质、表现方式、生产与接受等方面存在着巨大差异,但也因为“叙事”这个核心要素,能够成为互通有无的存在。
徐则臣认为,茅奖获奖作品的小说容量是巨大的,呈现出的不仅仅是故事情节、现实精神,或者某种无法替代的思想情感,它是一个综合的好作品,在故事本身和思想艺术审美等方面都达到了很高的水准,要把这些东西完全用影视语言呈现出来是很困难的。因此,文学作为一种母本、一个基础,它本身就有着无可替代的重要价值。担任茅奖评委多年的白烨也认为,茅盾文学奖获奖作品在生活容量上的广度与厚度、在思想蕴涵上的丰富与深度,是它们最可宝贵的资源,也是最重要的方面。
柳建伟发现,近些年,随着影视产业对网文、游戏等IP的重视,所创作的影视作品能够提供一时的爽感,却让观众感受不到其中理应具有的人生体察、意义追寻、思想启迪、审美熏陶等,而不承载、不提供这些价值和意义的影视作品,必然不能成为经典。历史证明,凡是重视文学根本的编剧和导演,创造出的影视精品力作所占比重更大,没有文学基础和文学意识,也就没有诞生值得流传的经典之作的土壤。因此,他呼吁影视从业者应该寻找初心,坚守本心,回归到优质小说文本之中,回到文学的“母体”中。
为时代文化和精神“拾遗补缺”
谈到自己对现实主义的理解,梁晓声认为现实主义不是一种陈旧的书写,它考验我们对现实的理解是否客观、是否全面。并且,现实主义并非是只呈现人的欲望、愤懑与自私的镜子,而更应该有一双信仰的眼睛,透过复杂现实,看到人性的温暖之处。他期待《人世间》的影视化改编,能够最大限度向现实主义致敬,向在中国改革开放进程中作出贡献的各类人物致敬,尤其向那些坚韧的、普通的、而又坚持做好人的人致敬。
文艺理论家认为,现实主义不是一种文类,而是小说写作的核心冲动,忠实反映生活本来就是一种普遍的文学动机。现实主义在广义上是真实展现事物本来的样子,不是仅仅“逼真”或者是“像”,而是具有本然的“生活性”。所以现实主义在当代中国,不仅仅是一种创作方法,更是一种文艺创作的基本立场与态度,是一种世界观、人生观倾向,是社会主义文艺创作和批评的基本原则。茅盾文学奖从设立之初,就以深刻的现实主义为准绳,评选出最能符合时代特征及艺术美学的艺术作品。随着时代发展和艺术经验的更迭变革,当现实主义受到越来越多的质疑之声时,茅盾文学奖奖掖书写当代现实的优秀长篇主义力作,重新激发了人们对现实主义的热情。
白烨认为,现实主义文学的起点是现实主义手法,要点是现实主义精神。现实主义精神主要体现在创作对人的高度关注,对人的生存状态、精神状态以及命运的关注上。从作品的阅读与传播影响上看,那些真正有“人”、关心“人”的现实主义作品往往也是更受读者欢迎、在社会上更有影响的作品。所以,“以人民为中心”才是现实主义文学之所以经久不衰、现实主义潮流所以奔流不息的根本原因。白烨回顾茅盾文学奖的发展历史,认为每一届茅奖小说题材各不相同,但在看取生活和描画人物上,都有自己的独特发现和个性表现。这背后又体现出现实主义手法的推陈出新、现实主义精神的熔铸新魂。这样有底气又有元气的作品,一般的小说难以相比,一般的影视剧作更是难以企及。
正如梁晓声所言,文学是其他各艺术门类的酵母,文学对文化影响世道人心的使命具有先天的义务,文学应该为时代文化和精神“拾遗补缺”,因此作家不仅要书写现实本来的样子,更应该书写现实应有的样子。茅盾文学奖所奖掖的现实主义力作,书写了各个时代广阔中国应有的样子,体现了博大而厚重的时代精神,它是现实中国的文学之镜,更成为影视等其他艺术门类的“母本”,发挥了输血造血的作用,提供了创作的丰富素材。期待今后诞生更多改编自茅盾文学奖获奖作品的优秀影视作品,并获得大众的青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