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版:文学评论

《儿童世界》与现代儿童文学创作的发生

□周博文

中国何时有儿童文学,何时可以判为儿童文学发生期一直颇具争议,有学者认为中国儿童文学“古已有之”,有学者则认为中国儿童文学始自晚清的儿童文学译介传播活动。晚清以降的报刊虽也刊载儿童文学改译作品,但多由文言写成,与儿童的阅读需求与接受心理存在巨大错位。以儿童为名的《小孩月报》(宣传宗教为主)、《蒙学报》(语言半文半白)、《童子世界》(宣传政论)等报刊,并不基于儿童阅读,比其他报刊上的译介作品,更注重批判性与功能性。五四前后,儿童文学译介、研究、创作活动增多,形成了儿童文学的传播活动场。在创作层面,包括《新青年》在内的刊物都曾刊发儿童文学创作,但这些数量零星、结构简单、书写稚嫩的作品是否就意味着现代儿童文学创作的发生?

《儿童世界》与现代儿童文学创作群的形成

《儿童世界》于1922年1月创刊,郑振铎在《儿童世界·宣言》中表示:“小学校里的教育,仍旧不能十分吸引儿童的兴趣,而这种教育,仍旧是被动的,不是自动的……我们出版这个《儿童世界》,宗旨就在于弥补这个缺憾。”

不同于《新青年》杂志对儿童文学的理论倡导,用童话图解五四“民主与科学”话语的主题性明确;《小说月报》开设儿童文学专栏后,童年书写与儿童文学作品的混杂;《儿童世界》是唯一承继了五四“儿童本位”指导观念的儿童期刊。杂志发表了大量风格多样、题材与体裁多元的儿童文学作品,创作者涵盖了作家、教师与儿童自己,在创作者的丰富性及体裁多元性上(儿歌、儿童诗、儿童小说、童话、民间故事、寓言、图画故事、微童话等),是同时期期刊难以匹敌的。

创刊初期,在主编郑振铎的呼吁之下,文学研究会成员纷纷向该刊投稿,形成了包括郑振铎、叶圣陶、许地山、赵景深、耿济之、周建人、王统照、严既澄等在内的现代第一批儿童文学作家创作群,大量具有艺术性、思想性、儿童性的原创儿童文学的发表,宣告了中国现代儿童文学创作的发生与成型。叶圣陶、陈伯吹、贺宜的儿童文学处女作均发表在此刊,深刻影响了现代儿童文学的发生发展进程。商务印书馆审时度势,把发表在《儿童世界》上的作品再次结集,先后出版《小学生文库》《儿童世界丛刊》等丛书。周作人的《儿童的书》、鲁迅的《二十四孝图》、赵景深的《研究童话的途径》等文章都涉及了《儿童世界》杂志。杂志热销20年,受到了海内外儿童读者的拥趸及反馈,体现出现代儿童文学创作的社会化影响。

《儿童世界》与叶圣陶儿童文学的现代性转型

从1921年11月15日第一篇童话《小白船》到1922年6月7日的《稻草人》为止,叶圣陶共创作23篇文学童话,其中21篇发表于《儿童世界》。作为文学研究会的丛书之一,1923年童话集《稻草人》由商务印书馆出版,开启了现代儿童文学真正的创作时代。

叶圣陶童话以洗练的白话语言、贴近儿童心灵的形象、丰富的细节与心理,成就了童话本真的儿童品格。文本中,中国化的童话形象、意象,民族的风物是贴近生活、易于理解的。有别于民间故事的叙事法则,叶圣陶更多地选择心理叙事、限制叙事等现代叙事手法。以童话与儿童小说为首的叶圣陶儿童文学,代表了现代儿童文学创作的发生及现代性转型。

发生期叶圣陶儿童文学遵循儿童本位理念,适切于儿童听赏、认知、理解与想象,所塑造的儿童是鲜活的、有生命力的、有着不同性格与丰富心理的全新儿童,作者注重用儿童的声音、动作与细节来呈现儿童丰富的情绪与情感,这些儿童形象动态多元,自然真切。此期叶圣陶更多地塑造了觉醒的儿童,与五四启蒙思潮推动下的人的发现与个人意识觉醒有着突出的关联。因此,叶圣陶儿童文学多元的审美风貌,丰富的精神内蕴,标示出发生期中国现代儿童文学创作的高度与品质。

《儿童世界》:儿童文学创作的主流与潜流

《儿童世界》刊发的成人作家作品代表了现代主流儿童文学的风貌、品相,一直被学界忽略的现代儿童文学还存在着一股创作潜流,就是儿童自己创作的文学作品。郑振铎号召儿童自己创作作品,重视创作主体的新颖性。从2卷1期开始,杂志便刊发儿童的文艺作品。仅郑振铎主持的1922年1-4卷及1923年5卷1期中,就刊登了儿童创作的各类文艺作品200余篇。《儿童世界》上儿童创作的文学作品语言灵动、情感真挚、叙述妥帖,彰显了儿童主体性存在。

杂志刊登的第一篇儿童创作是9岁儿童陈定闆的诗《雪》,“雪呀!雪呀/你洁白的可爱/真正可爱/妹妹说你是米粉/弟弟说你是白糖/我对他们说到/米粉是像米粉/但是不能充饥/白糖是像白糖/但是它没有甜味。”另如3卷12期《我亲爱的小弟弟》(作者:王钟悫):“老雄鸡呀/你不要啼/老黄犬啊/你不要吠/因为我的小弟弟/睡得正甜蜜哩。”第一次参加征文的儿童何达三的作品:“亲爱的妈妈/你帮我做新衣/给我些糕饼/那么我欢喜/妈妈说/三儿呀/你要有志气/到学堂里去/用心读书/妈妈都依你”等都是饱含童心、书写真诚、艺术尚佳的文学创作。《儿童世界》为儿童进行创作,呼吁儿童自己进行文学创作等理念,很好地阐释了五四对儿童精神的发现与重视。杂志刊载的儿童创作,反映了当时儿童真实的内心与情感世界,呈现了本真的儿童眼光和真切的儿童生活,作为发生期儿童文学的潜流,它与主流中国现代儿童文学创作一齐进入了历史舞台。

以叶圣陶、郑振铎为代表的文学研究会诸成员构成了现代儿童文学创作的主力军,发表在《儿童世界》上的儿童自己的文艺作品,则是现代儿童文学创作的潜流。主流与潜流共同形成了现代儿童文学发生的重要基础,标志着摆脱了形式上的译述、模仿、套改与内容上的成人化、模式化,具备儿童性与艺术性、考虑到儿童阅读心理和接受水平的中国现代儿童文学创作的真正发生。

2020-12-25 □周博文 1 1 文艺报 content57965.html 1 《儿童世界》与现代儿童文学创作的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