峭岩的长诗《七月!七月!》打破了多年来重大体裁叙事的窠臼,不再是编年史的分行,不再是政治术语的叠加,不再是廉美颂词的堆积,而是高扬诗歌的主体性原则,塑造了一个融个性与共性为一体的抒情主人公的形象。全诗以强烈的民族自信拥抱大地,以冷隽的目光审视历史,以理想的光芒烛照未来,从而为当代诗歌的宏大叙事开出了一条新路。
我站在灵魂之岸
眺望一个季节的血
它来自原始部落的马蹄和刀戈的交错
驱动着昨天与今天的车轮
显然,诗人站在一个思想高度,审视、评判这一重要事件,为全诗的展开奠定了很好的基础。黑格尔早就说过,在抒情诗领域,“人类的信仰、观念和认识的最高深的普遍性的东西(其中包括宗教、艺术甚至科学思想的重要内容意蕴)却仍巍然挺立”(《美学》第三卷下册)。这部长诗,既是高度个性化的,又涵括广泛的普遍性,体现出民族的性格,反映出人民的心声。真正的诗人就是要有一种涵盖一切的气魄:我是人民,人民是我!他既是在扩张自我,又在吸收外部世界,这样,他的声音就不是纤细的,微弱的,而是充满了时代精神的浑圆体。
长诗《七月!七月!》是厚重的,其最具思想光芒之处,就在于诗人精心打造的意象世界中所融入的丰富的哲理心理内涵。优秀的长诗总是要有思辨的精神,要有哲学的深度,但是又不能像思想家、哲学家那样直说,而是要把哲理的思考融入到富有象征性的意象之中,并在意象的组合、运动与碰撞中显示出来。峭岩是深谙诗歌创作艺术规律的诗人,他说:“我知道,诗人用意象走路”。所以,他才不去按编年的顺序展览史实,而是从百年的历史时空中提炼出一个核心意象:“是在尘埃落定之后/在我沉思良久之后/所有的日子褪去光泽/一个季节跳出来/它静如仙风道骨/它的名字叫:七月”。
“七月”本是时间的一个单位,是对季节的一种命名。在这里却作“动词”诗意化了。在长诗中,诗人赋予了它一种全新的内涵:“七月,不单是季节的符号/是一个幽灵的诞生之地/那时,东方的一个幽灵/破晓了……/七月从节气中跳出/横亘在时空里”。就这样,“七月”这个全诗的核心意象诞生了。“为一个季节命名/是为自己命名/我的灵魂注入它庞大的器官/那是我永远的呼吸”;“我自认,我是七月的儿子……/七月酿造的氧足够我的生命/七月的旗帜再一次让我挺立”。
围绕“七月”这个核心意象,长诗中派生出一系列的子意象,如同众星拱月般,组成了一个完整的意象世界。像这片采自湖畔的“彼岸花”:“小小的生命/一定见证了一段历史/她有尖尖的耳朵,倾听/倾听春雷落地的声音/她有洞察的眼睛,仰望/仰望东方破晓的蠕动/她有一个诗意的名字/召唤着远方的光明……”这片在长诗开头写到的“彼岸花”,在诗中时隐时现,直到长诗的最后,迸发出名为“彼岸之光”的“尾歌”:“彼岸,在前方的波峰浪谷的秘境里/或许在血和泪、钢和铁的交织里……/未来是美好的/我们必须金属般地付出/自己生长自己/飞翔,向着不老的图腾……”
《七月!七月!》值得深入探究的,还有这部长诗的结构。结构的不同是决定作品独特面貌的重要内在依据。结构可以告诉人们一些东西,这些东西光靠单一的要素,诸如意象、分行、词句是体现不出来的。作品内部的各部分、各要素、各成分在空间位置上排列的疏密、张弛、繁简、虚实的程度,以及组成层次的序列、数目、梯级,决定着这一作品的基本风貌。
法国16世纪的诗人龙沙说过:“不用怀疑,在相当高妙的创造之后,美丽的结构跟着就会出现,因为结构与作为一切事物之母的创造相随,有如影之随形。”(龙沙:《法语诗艺简编》)《七月!七月!》由于摆脱了编年叙事的写法,因此也就不同于一般叙事性的长诗以时间为序安排结构。这部长诗涉及的内容,时间跨度为百年,空间范围覆盖全国,意象纷呈,史实繁杂,要为之设计一个完整的结构,把这些材料统率起来,难度可想而知。
然而,诗人放弃了“编年史”的思路,而是根据他所写的内容,精心设计了十大板块,也就是长诗的十个篇章。篇章与篇章之间,不再像一般叙事诗那样以时间为序,而是伴随着主体的情感的倾泻,思维的跳跃,诗意的萌生与转换,运用时间空间化的手法,把流动的时间凝结为空间的意象。因此,虽然是长诗,读起来却没有密不透风的感觉,而是尺水兴波,纸短情长。长诗的有机性与连续性,都有酣畅淋漓的表达,从而使读者能体会到短诗不可能容纳、不可能承载的厚重的情思,深邃的哲理。
半个世纪以来,峭岩在诗歌之路上不停地奔跑着,迎来了他创作的第二个春天。他钟情长诗创作,陆续写出《遵义诗笔记》《烛火之殇》《跪你一千年》《萧萧班马鸣》《落红》这些既有深厚的历史与哲学底蕴,又充满现代气息的鸿篇巨制。如今,他又推出了长诗《七月!七月!》,为党的百年诞辰献上了一份厚礼。当然,这不会是峭岩马拉松式赛跑的终点,他还会在诗歌道路上坚定地跑下去。他在这条路上的身影,将成为当代诗坛的一道风景,激励着后来者创造出人生与诗的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