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水流过街巷,转过岁月,似乎带走什么,又仿佛追随什么,最终都绕不过两个字——初心。泉有初心,因而涌泉相报;人也有初心,因而不忘过往。
一个人与一座城市的相遇与重逢,往往有着说不清的缘分。刘谦初,原名刘德元,山东平度人。1918年,他第一次来到省城,考入齐鲁大学预科。战乱年代,命运的小船无所停靠。对进步青年刘谦初来说,胸膛里始终燃烧着一团火,“求学,救国!救国,求学!”这促使他一刻不停歇。毕业后,当家贫这座大山挡住了求学之路时,他没有放弃,以一篇获奖征文改写了命运,被保送到燕京大学读书深造。从此,他像一只孤雁横穿学海,投身革命,燕大求学,广州执教,武汉从戎,济南重逢……四处漂泊,兜兜转转,他再次回到济南,有谁能想到,这次见面是他与妻子新婚两年后的首次重逢?
时间定格在1929年的春天:大明湖上的冰尚未消融,岸边的垂柳已然冒出一抹鹅黄,传递出春的讯息。北关火车站,伴随几声沉重的火车喘息声——车到站了。张文秋刚走出站台,就看到一位身穿灰大褂、头戴黑礼帽的男子大步流星走过来,这正是乔装打扮的丈夫刘谦初。
原来,这次“小团圆”是周恩来总理特别安排的:此时,刘谦初任山东省委书记,把张文秋作为增调干部送到济南,任山东省委执行委员兼妇女部长,同时担任省委机关机要秘书,使夫妇二人团聚。在省委组织部部长丁君羊、齐鲁大学校长简文育的协调和帮助下,刘谦初在东西菜园子街租下李温祥老人三间北屋作为省委秘密机关办公地址,为了掩护革命身份,他化名为“黄伯襄”,张文秋化名为“陈孟君”。
张文秋从长江之滨来到黄河彼岸,她拥有丰富的革命经验,她在湖北担任过妇女部长,在河南领导过秋收暴动,在江汉平原打过游击,在武汉和上海等地做过地下工作,因此她做起工作来也是有谋有勇。在厨房水缸下挖一个洞,把瓷缸深埋进去,以藏重要文件,然后再用盛满清水的水缸盖住。为了掩人耳目,她在卧室壁柜外面挂上一幅典雅卷轴字画,里面放上文件,平时看不出来,用时很是方便。西墙临街窗口,搁有一盆花、一块肥皂、一串红辣椒,如果哪天这些都没有了,意味着已经出事。
刘谦初与张文秋在济南、青岛组织对敌斗争,在较短的时间里恢复了被破坏的党组织,重建山东省委。与此同时,开展了持续40多天的青岛大康、隆兴、富士等七大纱厂大罢工,因而被反动当局盯上。在此期间,刘谦初还发展了很多共产党员。
不久,由于叛徒的出卖,张文秋和刘谦初先后被反动当局逮捕,被关在济南警备司令部的监狱里。张文秋入狱之前已经怀上身孕,但是任凭敌方如何威逼利诱,两人都意志坚定,毫不动摇,“深深地忍耐,但是绝不低头!”在监狱里,刘谦初在纸条上写下诗句,“无事不必苦忧愁,应把真理细探求。只要武器握在手,可把细水变洪流。忽闻南国春已至,且喜东楼日又长。正叹落梅沉静水,哪知新松出城墙。”曾经受过他们帮助的周师傅前来探监,把小纸条塞到点心里捎给张文秋,她和狱友们从中汲取到斗争到底的力量!
1930年1月,在组织的营救下,张文秋被当局释放。两个多月后,她生下一女,狱中的刘谦初给她起名“思齐”,意为思念齐鲁大地、孔子之乡,纪念两人在这里并肩战斗的难忘岁月。
1931年4月5日,小雨纷飞,天色阴沉。在济南纬八路侯家大院刑场,刘谦初与邓恩铭等21名同志英勇就义。临刑前,刘谦初与战友们大声歌唱《国际歌》,高呼“中国共产党万岁!”歌声在上空久久盘旋。城市无风,但大地有泪;天空无声,但泉水呜咽。一缕英魂,永驻人间。
1960年,山东省委、山东省人民政府将刘谦初烈士的忠骨迁葬到济南英雄山革命烈士陵园,他与山东党组织创始人王尽美、邓恩铭比邻。
辛丑年春,我再次来到五龙潭公园,因为是工作日,公园里一片寂静,泉水愈发欢腾,就像放学后撒欢的孩子们,尽情挽臂欢唱。昔日东流水街的二层小楼已经不在,曾经来来往往的红色足迹却在济南人记忆深处时常浮现,我在公园里徜徉,思绪翻飞,精神迷离,目光掠过小广场上王尽美、邓恩铭的雕像,不禁再次忆起刘谦初夫妇的奔走身影。
或许,我们无须穿越历史长河,脚下的大地就是最好的见证;或许,我们也不用四处寻找地火,泉畔的荣光就是最美勋章。满城泉水,在光芒下大声诉说着英雄的故事,从泉水的光晕里,我分明看见了一代共产党人的红色初心,清澈如溪、如镜、如剑、如婴孩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