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版:新力量

写作的准备

■王辉城

上海作协的“文学百校行”成立于2008年,其中特色赛事为“黑马星期六”,面向上海地区的初、高中生,通过六轮比赛,筛选潜力最佳的年轻人。选手们大多是“95后”,最近几届的选手中更有“00后”甚至“05后”。一批写作者在“文学百校行”的帮助之下,在《萌芽》《青春》《中国校园文学》等刊物发表作品,涌现出焦雨溪、程天慧、俞生辉、孟嘉杰、孔霄卿、陶易贇等佼佼者。

焦雨溪2017年出版首部中短篇小说集《山宇河宙》。在这部小说中,焦雨溪的写作所呈现出的特点,乃是以幻想、科幻等元素去构建、理解情感和世界。在中篇小说《山宇》中,焦雨溪讲述了一个充满恐怖与幻灭色彩的科幻故事:佩荔驿于两百年前遇见外星来客山宇并相恋,然而山宇却离她而去。佩荔驿踏上追寻山宇的星际旅程,其间,她产下女儿甘沛,并结识了充满痛苦回忆的千喜。然而真相却极为残酷,佩荔驿漫长旅程的尽头仿佛是个巨大且恶毒的玩笑。她所牵挂的“长相俊美”的男人,不过是外星人量产的机器人,爱情自然也随之幻灭。在小说中,焦雨溪选择了多视角叙事,分别以甘沛、千喜的视角,去叙述曾经的爱恨情仇。

程天慧出生于2003年,高中时参加“黑马星期六”比赛并获得第二名。程天慧的语言质朴,创作介于小说与散文之间。她的作品《游到海水变蓝》发表于《中国校园文学》,并被《青年文摘》转载。在这篇作品中,程天慧给我们呈现了一个割裂的上海。十三岁的“我”,是工地包工头的女儿,在暑假那年认识了残疾建筑工人的儿子李海。李海带着“我”到建筑工地里捡废铁卖钱。然而,废铁并不值钱,真正值钱的是废电缆。废电缆有专门的仓库保管,想要正常拾捡并不可能,李海获得废电缆的手段也只有去偷。终于,李海的偷盗行为被父亲发现,李海与父亲所居住的集装箱被拆毁。更悲惨的是,李海父亲因偷盗落水而死,李海则消失在码头上。程天慧敏锐地捕捉到世界的不公与割裂,并深深同情李海家人悲惨的命运。

与程天慧一样,俞生辉亦是通过“黑马星期六”比赛走上文学创作道路,目前已在《青春》《文学港》《中国校园文学》等刊物发表不少作品。俞生辉的文字看起来更加“老成稳重”,但事实上,他对文学、世界和日常生活的理解并未超出同辈人,同样在以一颗热烈、真诚的心去创造、构筑自己的文学梦想。俞生辉相信并依赖悲剧的力量,小说《铁路沿线》是一则悲剧的集成,“我”是名孤儿,自小经历了母亲患癌症离世、收养人车祸死亡以及与相依为命的小伙伴分别等悲剧。

另外一位值得注意的作者是孟嘉杰。他的创作方向是科幻小说,但他并不关注未来科技的发展,而是着重描写科技与日常生活之间的冲突与张力,通过科幻小说来观照自我的痛苦与迷茫。《幻境工程师》是一篇具有寓言色彩的科幻小说,“我”出身于钢琴世家,与祖父、父亲不同,“我”并不喜欢钢琴,也不想成为一名钢琴家,“黑白琴键快要铸成围墙将我困在其中”。但“我”又不得不承担起家族赋予的使命,跟另外一个钢琴家族决斗,并取得胜利。就在“我”陷入两难时,一位名叫张三的幻境工程师出现在“我”眼前。他与“我”有着类似的困惑,他要代表家族与另外一个幻境家族决斗,而他的梦想却是钢琴师。事实上,“我”的家族并非钢琴世家,而是幻境工程师世家。也就是说,“我”的对手其实是张三。钢琴家的梦想,正是张三植入“我”脑海中的幻境。这场关系到家族荣耀的幻境对决,实际取胜者是张三,然而他在最后关头,却将胜利拱手让给“我”。最终,他实现了钢琴家的梦想。

另外一位作者是孔霄卿,她在《中国校园文学》发表的《鱼骨》是篇值得讨论的作品。故事并不复杂,“我”是一名初中生,有一天伙同小伙伴张全前去杀猪场看杀猪。两人经过乘坐火车、公交车,最终到达张全父亲所在的屠宰场。这是少年人的一场小小冒险之旅,亦是新一代的“十八岁出门远行”。

最后需要讨论的作者是陶易贇。她的作品《迟春》,尽管和其他人一样,也带有习作的气息,但她的文本超越了简单的故事层面,具有令人惊喜的文学质地。陶易贇试图去叙述、描绘成年人间关系的残酷与凉薄。在《迟春》中,老丁钟爱自己的侄子,患病之际仍牵挂着侄子。可侄子前来探望他时,却在惦记与盘算着他的财产。陶易贇将成年人的算计写得纤毫毕现,令人信服。另外一篇小说《月亮》,则将少年情怀暗藏于细腻的文字之中。

总体来说,这批作者的作品所呈现出来的气质,乃是“习作”,大多是以想象中的悲剧去构建文本。我们可以窥见他们对文字的热情、对写作的热爱以及在写作方面的潜力,同时也可窥见作品中的欠缺之处。一是语言方面需要更多的锻炼,进而找到属于自己的风格。再者是要思考故事与小说的差别,思索悲剧的力量。小说并非一蹴而就,习作的好处则是可以肆无忌惮地探索语言、叙述、故事的边界。

“文学百校行”之于文学发展的作用,不在于挖掘和培养作家。它所做的工作更为基础,就是将文学的火种,播撒于爱好者之中。而这,只是写作的起点,是第一步。火种便是希望,爱好者有朝一日或可蜕变为作者,或可蜕变为小说家。

年轻自然意味着无限可能,但天赋是否能被挖掘,小说家能否被养成,其实是一件可疑的事情。事实上,所有写作者的成长与成熟,基本上都是自我训练与“折磨”的结果。只有作者有耐心与韧性去完善自己的语言、认识和叙述能力,创作才能更进一步。而这个过程,或许非常漫长,或许非常孤独。正如王小波所提到的,写作是一条“光荣的荆棘路”。

2021-10-27 ■王辉城 1 1 文艺报 content62168.html 1 写作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