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版:书香

解构与对话:历史的踪迹与诗意的想象

——邱新荣《诗歌中国》论评 □赵炳鑫

与诗人邱新荣相识有些偶然。那是2012年秋天,有朋友向我推荐他的诗。以我多年对本土诗歌的阅读经验,邱新荣在纸媒发表的诗歌并不算多,出镜率并不算高。但文学不是娱乐,特别是诗歌,它考量的不是出镜率,而是一个诗人在这个时代思想和艺术的担当精神。对邱新荣所擅长的历史抒情诗来说,由微观的诗篇到宏观的诗坛,更考量的是诗人的深度、见识和境界。一直拒绝用电脑写作的邱新荣以笔为旗,单军突进。他的诗冷峻凌厉、尖锐大气,刚健清新、风骨卓然,有着“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的浩然正气。同时,他的诗也真情绵密、细致唯美、直指人心,有着柔情似水的温润与率性,从中让我们看到了他的追求与成熟,更让我们感受到他带给我们的精神价值和审美感受。

邱新荣用现代诗歌的叙述策略对中国历史进行深刻细腻的抒写,意在笔先,力透纸背。他从盘古开天辟地写起,一直写到辛亥革命推翻封建帝制,上下五千年的历史在他的笔下一网打尽,这是何等的胸怀和气魄。截至目前,他已出版诗集24部,其中史诗集“大风歌”系列已出版19部。这也足见诗人在诗歌创作方面的雄心壮志和浩然之气。当然,用现代诗歌的语言艺术对几千年中国历史进行深层次解构,不仅靠胆识和毅力,更重要的是靠知识储备和才气,尤其是对诗人激情和灵感的全新考验。令人欣慰的是,邱新荣做到了。

邱新荣善于用简易的诗歌语言对历史本质进行“唯物主义哲学启示录”式的解构,把一些宏大或细小的历史事件用诗的形式进行阐述,打破了历史的固态形式,让诗歌本身变得简单化,让历史回归本位。作者在如此大体量的诗歌创作中,打破了“史诗长卷”容易陷入“自我重复”的创作惯性,葆有对历史事物敏锐的感知状态,常写常新,对各个朝代的认知和史识使他的诗凸显历史主体性,内涵充盈,主题鲜明,特色突出,好多诗读后令人难忘。

宁夏人民出版社出版的《诗歌中国》是邱新荣诗歌创作精选本,共六卷,分卷名为《原初流韵》《秦月汉关》《唐风宋雨》《铁马华章》《关河梦断》《血荐轩辕》,含诗1000首,5万多行,是一部咏叹中华民族历史的诗歌长卷,全方位展示了五千年中华文明的形象。

现选《唐风宋雨》卷来看。唐代不仅在政治经济、社会文化事业上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繁荣与稳定,在文学艺术上也表现出雄浑壮阔、气蕴饱满、诗意盎然的气象。也许是作为诗人的邱新荣与这样一个诗歌的盛世“相逢”之后,触发了他灵魂深处的“大唐”情结,他的诗写到这里,在保持诗体创作一贯风格的同时,多了一些柔情和内敛,诗歌的审美意境更加唯美,诗歌的话语建构更加精致,读来如品甘茗、如饮佳酿,让读者在感受他奔涌的诗才和锐利的史识的同时,更能领略到他新颖独特的审美追求。

如《在春江花月夜中沉静》一诗:“沉静在这/诗的/禅的/画的/《春江花月夜》/便融化在悠悠的万物中……春天的月亮呵/照着年年春天的花林/照着年轻的绿和嫩嫩的红/春水万里走天涯 这一段/是春天自己的抚摸自己的面容//叹息人生/叹息短暂的人生/流过亿万年的江水照过亿万年的月亮依旧年轻/如年年的春风/只有人生是短暂的/短暂的人生使我们在一首诗中沉静/想那些离别/想那些相逢/想生老病死的人生/一直 想到一种意境”。《春江花月夜》是唐代诗人张若虚描绘春天夜晚江畔景色的诗,被称为是“孤篇盖全唐”的杰作。邱新荣用自己独特的体验和感受传达了“此在”的春江花月之夜,是何等的让人心醉。在这样的夜里,让读者感受江水的暖意、徘徊的月影和花月人静的意境,同时还有“齐物我、泯主客、一生死”的“天人和一”的道家境界。

与此诗相媲美的还有一首叫《辋川图》的诗。诗人写道:“辋川图是民俗和风情在画/画无言地铺展开的山川/画悄悄流过的水/画鸡鸣和炊烟/画一拱小石桥慵跨在溪水上/(桥下 有淡淡的云雾翻卷)……辋川图最美的时候是春天/春天里 唐人王维会写诗/会写出辋川的绝妙和存在感/王维写过的山是空山/王维写过的桂花会很安闲/王维写过的古诗里有真正的禅/王维写过一场新雨后/在辋川举伞的 是那些旁若无人的雨后红莲”。诗人写遍了辋川的四季之美,最后笔锋一转,以精彩的诗段点睛,让读者感受到王维笔下的辋川图是超越物质存在直达人类“物我唯一”精神意象的极高境界。收笔之句精妙至极,画面感很强,而透过画面让我们领受的则是静空世界。移步青莲,纤尘不染,这何尝不是中国知识分子终身追求的人格修养的最高境界?遍览诗人这一类型的诗,不论是从“青梅竹马的少年”到“回乡偶书”的老者的沧桑和无奈,还是从春天烟柳花盛的离别到秋天“独钓寒江”的寂寥;不论是深味右军流水曲觞里书就的兰亭圣笺,还是感受“巴山夜雨”里义山如秋池般满满的思念,都直击我们柔软的内心,给我们心灵深处以温柔的暖意和慰藉。

海德格尔曾经发出了人类应该“诗意的栖居”的呐喊。邱新荣用诗歌打通了通向幽暗历史的路径,留给读者的是呼唤人的主体性、建构“天人合一”生态美学的理想世界,这是邱新荣诗歌的美学追求。

如果说诗人是用唐代雄浑大气的诗歌美学在表达诗歌理想,还不如说他是在为当下的诗歌美学追求提供社会的价值观参照。在他的这部诗集里,有相当一部分诗写的是封建专制时代人的精神处境,这部分诗为人的主体性建构提供了价值支点,现实意义更大。如《〈三吏〉与〈三别〉》:“只有诗歌里的那颗心/才能感受这种悲痛 才能感受白发上的雪 泪水中的艰辛和即将失去生命时的挣扎和呻吟……连年的征战造就了草一样卑微的人 酿就了诗歌的历史感和诗人大无畏的温情/《三别》是挥起同样伤感的手/《三吏》是面对着同样的无奈与无情”。诗人通过对杜甫“三吏三别”的反顾和再审视,直面底层卑微的生命在强权之下的痛苦挣扎和号哭,读后触人心魂。此外,《哭金》《长孙无忌真无忌吗》《安史之乱》《牛党 李党》《帝五图中的杨坚》《历史的黑镜头》等也是反思历史的诗,风骨峻朗、立意高远,以史写诗、直击人心,在诗学修辞上追求沉郁顿挫、刚健清新的风骨和气象,让人叹为观止。

总之,读邱新荣的诗,我们感受到的是激情与柔情的碰撞,是理性与非理性的对执,是解构与建构的并行,是启蒙的努力与人的发现,值得肯定。

2021-12-06 ——邱新荣《诗歌中国》论评 □赵炳鑫 1 1 文艺报 content62752.html 1 解构与对话:历史的踪迹与诗意的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