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诗歌界流行一个诗歌概念:“文化地理学”。值得警惕的是,按照一般意义的“文化地理学”来写的诗,要么只见“文化学”,要么只见“地理学”,鲜有“诗学”,尤其是鲜有真正意义的“个体生命诗学”。卢山的最新诗集《宝石山居图》是典型的江南文化地理,却又镌刻着卢山独特的精神纹理,浸染着极具个人色彩的生命体验,这是属于卢山一个人的“宝石山居图”。
我还没有见过比卢山更把诗当作生命的人。明明知道诗歌“有毒”,但他更乐意以诗作为治愈精神顽疾的良药。诗一方面加剧着他对生命疼痛的感受,另一方面又缓释着这种疼痛。卢山的每一幅砥砺前行的剪影,都掮着诗歌的宏伟抱负。在他诗中层峦叠嶂的内心风景深处,隐藏着丰富而巍峨的块垒。他以灵魂块垒为材料,在冰冷的湖底燃起诗意的火焰,在江南的湖山之间构建起生命的庙宇。
在短短的几年里,卢山浓缩了丰富的人生变化,这也促成了他的诗歌的成熟和转变。正像他在诗中所写:“十八岁出门远行/二十岁入川读书/二十四岁金陵深造/二十七岁谋生杭州/三十三岁远赴新疆”(《远行》)。在短短的几年里,卢山经历了难以言表的人生况味和沧桑之感。这一切都构成了诗集《宝石山居图》的缩微景观。“档案袋”“腰肌劳损”……这些精神词根构成了卢山情感的独特表达式。羁旅行役的人生困顿,感时伤世的忧患之思,使他深深感喟;“三十岁,寄身江南/我才华耗尽,走投无路/如亡国之君退守凤凰山”(《春日惊雷》)。是诗歌拯救了卢山,是湖山的精神图谱庇护了卢山。白居易和苏东坡的气息涌进了他的血液,抱朴道院的葛洪畅通了他的呼吸。
他的灵魂深处流溢的“诗歌的血不会冷”,是“一杯理想主义的啤酒”,而这一切的源动力是“故乡/亲人”。他用诗的肋骨和筋脉,为妻子,为爱女,为亲人,建造了一座精神家园。长诗《宝石山献诗——给女儿夏天》,既是女儿的成长史,也是诗人卢山的成长史,构成了精神成长的互文关系。“在和生活与虚无搏斗的时候/女儿,唯有你的一声‘爸爸’/才能把我彻底拯救”(《拯救》)。卢山的亲情表达,并非泛滥的“温情主义”,他的温情里有温暖,有血性,也有“慷慨赴死的勇气”。
卢山的“杭州三部曲”完成了。如今,他也像一块石头,带着诗意的行囊远赴大西北。卢山愈行愈远,而离诗歌越来越近,离生命越来越近。我深知,卢山还会继续交换着天山和西湖的故事。当我登上宝石山时,我一定要在空中听见西域的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