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有才是戏上有,戏上有就是世上有。”这是母亲对我讲的。那时我在读高中,回到岷江峡谷半山上梯田簇拥的家中,母亲在一次交谈中深有感触地告诉我。
许多年后的今天,当我想起这句话的时候,却在由衷感叹着唐俊高先生的一本小说。简单地讲,这部小说反映的是赤子回报桑梓,搭上时代的快车,一方面渐次改变了故里世界的面貌,一方面理想性地承继了乡村传统文明的精神,五味杂陈又充满生机地带动着父老乡亲一起发家致富。小说里面各色人等性情鲜明、命运关系层出交错,故事情节起落有致、显隐分明,不失对重构中国新农村的理智理念与实践实际相统一的有机探索。小说《一湖丘壑》的湖,就是阿弥陀湖,而这个湖原本是不存在的,源于茆家湾第一个考出去的后生偶得外财,回乡后缘沟谷地势筑坝蓄水建造的养鱼水库。这个湖从无到有、艰难而幸运的存在,像一枚突然嘹亮的信号弹,照亮了中国寻常偏僻的一隅乡村,随之而来的爱心,助推了茆家湾这个小小世界的自我生长和人文复兴。
读完小说,再看书名——一湖丘壑,仿佛是一幅线条简约的国画,或者色彩明快的油画,情节与主题、本意与寓意都融洽得体,既是自然的,也是社会的。然而,在我固执的心中,还是念念不忘那个本该是水到渠成的《阿弥陀湖》。
后来与唐俊高先生交谈,我的两个疑团才得以解开。一个是阿弥陀湖这个存在,从文学的意义上来说,显然是作家虚构出来的,服务于小说的需要,杂取种种而塑造出来的“这一个”。俊高先生说“你去不去看一下阿弥陀湖”的时候,我的脑海顿时飘起一丛疑惑的云烟。后来,当我真实看见这一片倒影天空和乡村丘峦的湖水的时候,坚持认为这湖水就是从唐俊高先生内心深处的爱意中挺拔起来的。
这是一个关于儿子与母亲的故事。母亲因为自己的机缘,40年前出家并且做了寺庙的住持,弘法兴寺,直至众望所归,身隐塔林。这个寺庙叫做水观音寺。儿子做了不改痴情的作家,如今写出了《一湖丘壑》。这个故事,于我而言,是情怀的一种滋养,借此也可大胆推导出,阿弥陀湖就是儿子敬献给母亲及其四野乡亲的一腔慈悲。
真是一派好水!阿弥陀湖就是这样,恬静地铺开在我的眼前,在中国的西部,在四川盆地中央的丘陵地带,与天空平行。一条大河丝绸一般,在丘峦当中川流不息,这就是沱江,从岷山东侧流淌而来,水观音寺即在这条深情的沱江东岸的岩壁之上,而我是从岷山西侧的岷江上游走来。因为岷山,我与沱江相会,因为沱江,我与这个庙宇结缘。
晴朗的天空,白色的流云忽而远去,忽而消散,总在变换着阿弥陀湖的水色。阿弥陀湖在四面丘峦的中央,浅浅的丘峦上站着一排排葱郁的杉树。喔,阿弥陀湖,层层绿色的田畴环绕着她,崭新的水泥路若隐若现地围绕着她,规划中建筑起来的第一期15家乡村楼房映衬着她,几处早先的农家旧房新舍偎依着她,透出小姑娘一样好奇眼光的新建栈道环绕着她,芦苇、柳树、青松、苍柏环绕着她,即将出场的新村楼房同样簇拥她。阿弥陀湖,因为峡口山崖上一块形似佛陀的岩石而唤作阿弥陀佛石,湖水彻底淹没了这块岩石,从而得名阿弥陀湖。真好。既是小说中的湖,也是现实中的湖。
阿弥陀佛与阿弥陀湖一样,无论在母亲口中,还是儿子心中,都是修行,都是温婉在心的思量。这让我不得不忆起当时出得水观音寺山门看见的一副对联:“千处祈求千处虑,万事吉祥万事兴。”
走近清清亮亮、幽深蜿蜒的阿弥陀湖,与小说中诸多原型人物享受着灿烂的春光湖水,品尝着阿弥陀湖中刚刚打捞的新鱼美味,我的思绪却一直处于虚实之间,既置身于现实中,也在记忆的小说情节中,时而与小说中的风车车、酸果果举杯,时而在现实中与原型人物言笑晏晏,时而在阿弥陀湖的灵眸深情中,欢快诉说着一个新农村在当代中国的蓬勃与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