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杨克的《我在一颗石榴里看见了我的祖国》和卢卫平的《瓷上的火焰》两本诗集放在一起研讨,有些合并同类项的味道。但仔细想来,偶然中有必然,刻意的安排表现出一种合乎逻辑的归纳和提炼。因为两位诗人的人生经历和他们在许多年后奉献给我们的这两部诗集,不仅对广东,同时对于整个中国诗歌的发展进程都具有一定的意义。
他们在过去几十年中的生存和成长,得益于伟大的改革开放新时代,而他们的社会地位和身份认定,决定了他们的创作姿态和心态,这种姿态和心态又决定了他们在诗歌界发出的声音,一个高亢、激越,像大河奔腾,滚滚向前;一个舒缓、深沉,如山重水复,曲径通幽。他们之间的不同是因为彼此的不同世界观、人生观和价值观以及性情、学识和爱好而形成的创作差异。但两个人都是时代的歌手,他们的歌唱,说到底,是用处在不同音区的两副动听的歌喉,共同赞美我们这个伟大的时代。
杨克是资深的校园诗人,公认的著名诗歌活动家。从大学开始,他非常幸运地参与了新时期以来几乎所有的诗歌运动。他的诗歌创作关注时代、贴近现实、气魄宏大,具有相当丰沛的政治激情与思想穿透力。一些伟人、大词、古今中外的重大事件,诸如“我的中国”“苏东坡”“大东湖”“新桃花源记”“黄河”“高铁”“六维空间”“时空之门”等等,频频出现在其创作的字里行间,有的还直接成了作品的题目。
2006年,杨克写出了作为这本诗集书名的《我在一颗石榴里看见了我的祖国》。为突出这首诗的重要性,他把它放在了篇首开宗名义的位置。通常一本诗集都有一篇或数篇诗人倾注满腔热血写作的中心篇章。毫无疑问,杨克就是把这首诗作为他这本诗集的中心篇章的。我想郑重指出,从作者一以贯之的以人为本的创作原则出发,把这首诗放在这本诗集开门见山的位置,意味着杨克讴歌祖国、讴歌时代和人民的写作大大上了一个台阶,进入了一个崭新境界。他自己在诗里说,这是“一个公民谦卑地弯腰/掏出一颗拳拳的心”。让人高兴和振奋的是,此时杨克眼里的人民,是像石榴一样的祖国用她犹如天地般“硕大而饱满”的胸膛,“怀抱着亲密无间的子民/裸露的肌肤护着水晶的心/亿万儿女手牵着手/在枝头上酸酸甜甜微笑”。一颗石榴别有洞天,能在一颗石榴里看见我们的祖国,我们的时代和人民,与多年前写下的《人民》相比,说明国家在变,时代在变,诗人的心态、胸襟和情感也在变,视野更加开阔和高远了。接下来,他“抚摸石榴内部微黄色的果膜”,马上想到“就是在抚摸我新鲜的祖国”;当石榴裂开,露出一粒粒晶莹的颗粒饱满的果实,立刻又想到那是我们亭亭玉立、“脸蛋儿都红扑扑”的“穿石榴裙的姐妹”,或者“风餐露宿”“至亲至爱的好兄弟”。
相信大家都注意到了,收入杨克这部诗集中的108首诗,大部分写于2019至2021年期间,而且这3年中写的诗主题差不多都集中于讴歌时代、讴歌人民、讴歌改革开放的辉煌成就。即使明显看得出是应邀去参观和采风的诗,他也能从具体景象中看到时代前进的身影,听到呼啸而去的历史车轮发出的铿锵作响的声音。这种昂扬向上的品质和格调在辑二《云端交响》中表现得尤为突出,仅仅看一眼题目,如《在华强北遇见未来》《人工智能美少女》《亲近大国重器智能燎原》《在赛格顶层眺望落马洲》《以模具制造簇新的世界》《乘高铁从湘潭到长沙》《蓝鲸雕塑》《跨海大桥,或献给港珠澳》《洋山港自动化码头》等等,我们就能被诗人的热望和激情深深感染。
如同把《我在一颗石榴里看见了我的祖国》当作解读杨克同名诗集的中心篇章,阅读完卢卫平诗集《瓷上的火焰》,我认定《动物园》是打开这本诗集和诗人的一把钥匙。在诗人几十年的创作中,我发现《动物园》是他少有的一首运用广角镜头写成的诗篇。写动物园的动物不算新鲜,逐一评价这些动物也难以看到高明之处,但把在动物园看到的动物和它们的秉性与自己身边的人、自己的爱憎和好恶对应起来,就显得用心独具、别出心裁了。而且,请注意,诗人称谓笔下的动物,那些老虎、熊猫、野猪、猴子、蛇、狐狸和豹,用的是“他”,称谓孔雀和羊,却是“她”。读到这首诗,明眼人马上知道,他写到的动物园已经不是纯粹的动物园,而是他眼里的城市和城里人。而且这种印象是他从相对贫困的湖北红安到达极大开放的南方沿海城市后获得的。读完这首诗,掩卷沉思,我们对诗人来到改革开放前沿后的生存环境和生存状态,对他为人处事的习惯和心理,还有他的朋友圈、他的活动半径,甚至他的感情生活,就立刻有了一个大致轮廓并可以作出相关判断。落实到他的诗歌创作,我们能想到他创作的内容和风格是怎样的敏感、纤细、柔软,怎样的锋芒内敛和去意徊徨。我完全可以想象,他是一个追赶时代的人,对一切新生事物保持足够的热情;他纵情讴歌新生活,欢呼一切向善向好的变化。但在具体的诗歌写作中,他却希望自己冷下来、慢下来,把诗歌与现实生活的距离控制在既理性又比较纯粹的范围内。我还想提醒朋友们把卢卫平的这首诗集里名为《在水果街碰见一群苹果》的代表作,与杨克诗集里的中心篇章《我在一颗石榴里看见了我的祖国》做一个对比,这时我们会惊喜地发现,两首诗同是写水果,它们一明一暗、一大一小,让我们从中看到他们要讴歌和赞美的,都是我们伟大时代涌现的人和事物;听到的都是这个时代前进的脚步声。两位已经融入广东这片热土的诗人,可谓异曲同工,惺惺相惜。他们渴望到达的,当然是我们的人民向往的诗和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