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版:文学观澜

《心居》:此心安处是吾城

唐诗人、林思仪、赵婷、梁恩琪、王婧、李芊颖、丁杰、纪亚坤、徐文清、郑焕钊10人正在讨论中

@唐诗人(主持·导语):

近期播完的电视剧《心居》,让滕肖澜的长篇小说《心居》再度成为文学讨论的热点话题。《心居》被评选为2020年度的“中国好书”,写的是上海普通人的生活,在表现当代城市生活方面有很独特的价值。读《心居》,不仅仅是看小说中的人如何对待房子问题,更是把握城市中不同来路的普通人如何相互了解以至于最终实现内心和解的过程。我们选择这本书讨论,就是想重申文学阅读的基本价值:阅读让人心安。很难想象,如果没有文学,我们会怎样理解那些跟我们生活在同一座城市的人。我希望同学们阅读《心居》的时候,不要停留在理解小说中的人,也可以延伸一下多去看到并理解我们身边的人。

@林思仪:生命可能性的压缩与展开

《心居》里有生于上海的一代人,有离开上海又回来的一代人,有来自异乡的一代人。对于他们而言,上海不仅是一个城市,更凝聚了他们对于生命可能性的想象。在他们的理想中,漂泊着的可能性,将以“房子”的形式固定下来。房子成为了“居”的具体形式,且对每个人的意义都不尽相同,生命可能性也在其间压缩与展开。直到在“寻居”的过程中感到疲惫,人们才慢慢地体味“居”的真正含义。“居”原为象形字,表现人止步蹲下之态,有“安定”之意。这份安定不是向外寻求的,而是向内皈依,以获得心灵的安顿。小说题目“心居”之“心”的意义也由之显现:心是居住的主体,也是安居的场所。最后,作者没有安排大团圆的结局,也没有救赎所有的人物,只是让人物都回望曾经的出发点,并与此在的自己达成某种程度的和解。我想,这份回望也是把未来的航向交还给人物,让他们有机会重新展开自己的生命。

@赵婷:作为“介质”的爱情

“我通常不直接写爱情,而把重点放在爱情背后的东西上……爱情是有目的的,是别的东西的介质。”作家滕肖澜对爱情的理解可以当作一把打开《心居》的钥匙。在冯晓琴、展翔、顾清俞、施源的情感纠葛中,与其说他们爱上的是某个人,不如说他们爱上的是那个人身上的某种特质,而这特质恰好符合他们对未来自我的建构与期待。顾清俞多年来对施源念念不忘,其原因正如顾士宏所言,她爱上的是施源在书香世家中熏陶出来的书生气。施源身上的优雅、清高,正是顾清俞追求的目标。我们可以看到,虽然出身于市民家庭,顾清俞犹如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聪明、富有、清高、优雅,与她整日纠结于鸡毛蒜皮的家人大为不同。同理,冯晓琴对展翔的暧昧情愫,也不单单是因为财富。令冯晓琴着迷的,是展翔身上体现出的可能性——虽然是外地人,但依然可以凭借自己的努力在上海活得风生水起。或许冯晓琴爱上的不是展翔,而是未来的自己。

@梁恩琪:如何看待《心居》里塑造的“家”?

“家”一直是文学创作和文学叙事中活跃的元素,《心居》里塑造的“家”更多呈现出一种泛联系化的地理、文化、心理上的社会空间。传统的家庭文学里的家国叙事感以及历史与政治的负担感变得弱了,呈现出碎片化、松散化的家庭叙事和社会话语,是一种引申意义上的“家”。首先,上海是最大的家庭空间,是上海人出身成长的环境,也是外乡人心中的理想家园;其次,顾家虽然是一个大家庭,但实际上是五个住户六个空间,分散在浦东和浦西;万紫园小区也是家,是长期的进出交流构成的“熟人社会”;还有“不晚”养老公寓,对许多老人来说,这就是他们家的延伸,这样的设计或许也包含了作者对现代社会里老年群体何去何从的思考与展望。

@王婧:心之归处亦是安宁之城

滕肖澜说,“心居”,“心”放在“居”的前面。如果要解答“心居”这个题目,其实它更接近每个人都要找到心灵的居所,而不仅是身体的居所。从前几年讲述从顾家的家庭聚会起笔,到葛玥对小卢说“你喜欢听越剧吗?《我家有个小九妹》或者《桑园访妻》,我唱给你听。”结束,本书与讲述在大城市打拼买房的其他作品有所不同,虽然都有小人物追求梦想但又被现实摧残的无力,有不同阶层的人们的心酸,有让人晕头转向的鸡毛蒜皮,有让人挂念心肠的大起大落,但《心居》将容身之地与心灵家园相结合,让我们从一个个鲜活的个体中看到了人情冷暖和时代变迁。在追寻身体居所的同时,也需在沉默于噤声的泥潭中找到心灵的归处。“此心安处是吾乡”,无论是本地人还是外地人,心之归处亦是安宁之城。

@李芊颖:让家庭成为女性的附属品而不是必备品

书中最让我印象深刻的人物是冯晓琴。前期做家庭主妇的冯晓琴,正如她自己讲的一般——“陪衬终归是陪衬。当不了主角,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丈夫意外去世后,她开始要自己赚钱来养活自己,开始了自己的事业,厚着脸皮、不顾他人流言蜚语地与小区里的老人家打好关系,以不失分寸的方式靠着展翔办起了小区的养老院,以自己的精明能干渐渐把养老院搞得有声有色,实现了经济独立,在上海中慢慢找到自己的存在。嫁一个差不多的人,给他们家传宗接代,服侍好他们一家老小,这或许是过去许多女人一生的写照,也是当代许多人对女性的认知。但是,这是非常可笑又荒谬的想法,女性的力量很多时候都尤为突出,在当今机遇甚多的时代,我们更应该重视女性地位和女性力量,让家庭成为女性的附属品而不是必备品,让更多的女性展现自身价值。

@丁杰:身居与心居

何谓心居,在我看来“心居”是追求心灵的归宿。面对冰冷的钢铁怪物所组成的都市,每个人都在追求“心居”。“心居”对每个人意义不尽相同。房子在书中作为线索,将人物从“身居”到“心居”的过程联系了起来。书中以冯氏姐妹为代表的“新上海人”,所追求的目标是赚钱买房。他们希望能够通过买房在上海实现“身居”。房子对他们来说是身份的象征,更是追梦成功的象征。他们所面临的困境是难以依靠自身力量实现“身居”。最终“新上海人”在追求“身居”的过程中,找到了“心居”。“身居”并不代表“心居”,以顾士宏为代表的“老上海人”早已“身居”上海。但他们缺少相互之间的支持与理解,始终无法实现“心居”。只有当人与人之间放下彼此心中的成见,共同携手向前时,才能找到“心居”所在。

@纪亚坤:心居心居,心在居前

看了《心居》才发现,所有人都会有缺点,所有事都不可能完美无缺。就像冯晓琴,她虽然很努力地去承担责任,但难免精于算计。就像顾清俞,虽然拥有成功的事业,但是其人品作风却难以令人共情。作者用极其细腻的笔触描述了魔都上海的芸芸众生,以房子作为这幅社会画卷的切入点,将各色人物及其人生徐徐铺开,需要功底,更需见识。我们可以体会到作者的用意,心居心居,心在居前。身无所居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心有所居。身有所居,心无归处,人生也只会迷茫而可悲。就像郑焕钊讲的那样,这是一个新上海人拯救新上海人,而旧上海人还在相互折磨的故事。我们要做的,只是向前看,而不是流连于过去的欢乐与痛苦。

@徐文清:寻找心之所居的故事

虽然题目中有个“居”字,居所——房子却非主要内容,而是在房子这一载体下讲述人物寻找心之所居的故事。“房子不断扩张,家庭却在分崩离析”,顾清俞与冯晓琴的姑嫂矛盾、顾士海与顾士莲的兄妹怀怨,精明与算计,真情的物化与变形,皆因房起,不以此落。现代生活的种种矛盾,“土著”与外人问题背后的优越与自卑,大家庭的分解与矛盾,命运推手下人物的走向,顾清俞和冯晓琴最终的互相理解,葛玥向冯晓琴取生活真经……作者不仅善于观察社会,安排激烈的矛盾,对人物之间微妙的情感捕捉也实是一绝。整本书像绣花针一般密密麻麻地将情节从容铺排开来,细致入微又一波三折。

@郑焕钊:比较电视剧版《心居》

不妨从电视剧改编的角度来比较小说的写作。一方面,电视剧在情节的合理性比小说更为成功。小说的写作视点有比较强的跳跃性而且叙事较为节略,这就使其存在着某些情节上的合理性不足,比如展翔同意冯晓琴的建议投资养老院,又比如顾清俞对施源的闪婚与闪离。相比之下,电视剧既因表达载体的不同而使矛盾更为集中,强化了顾清俞与施源母亲的矛盾,也以较大的笔墨表达了冯晓琴与顾家之间的冲突,更为重要的是,补充了顾清俞对她与施源过去记忆的回忆,以及冯晓琴在顾磊死后从外卖员到说服展翔投资的整个过程,这就增加了情节和叙事的合理性。另一方面,小说因为其多视点的人物内心的透视而使人物形象更为丰富和立体,也更富有反思性。相比于电视剧以冯晓琴和顾清俞双女主为主导的叙事,小说人物视点的不断跳跃带来多视点叙事的可能。顾士海因葛家落难而试图划清的做法代入既往历史创伤记忆,而葛玥对顾昕出轨的心理描写更展现一个女性的软弱与坚强。顾士宏很早就对冯晓琴可能改嫁释然等等。多视点的介入既丰富了这些人物,使其内心的博弈与选择更具打动人心的力量,也能让读者能够理解人物的选择。从总体上,小说将众多人物置于上海这样一个因为地理户籍、历史命运、阶层差异和家庭关系所构成的“促狭”的生存空间,让人物在其间相互算计、误解、冲突与和解。小说在展现了每一个个体的选择的同时,以一种冷静的笔调引发读者的反思,这就是小说最具有价值的地方。

2022-06-20 唐诗人、林思仪、赵婷、梁恩琪、王婧、李芊颖、丁杰、纪亚坤、徐文清、郑焕钊10人正在讨论中 1 1 文艺报 content65290.html 1 《心居》:此心安处是吾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