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童美育是文化强国的题中之义,也是儿童个体自由、全面发展的重要内容。“美育”一词最早出现在席勒的《美育书简》中,该书被称为“第一部美育的宣言书”。事实上,“诗礼教化”是中华民族绵延不绝的文化基因。蔡元培、王国维、梁启超等现代思想先驱更是将美育与中国实际相结合,希望通过美育来凝聚国家共识、助益智育和德育。2020年10月中共中央办公厅、国务院办公厅发布《关于全面加强和改进新时代学校美育工作的意见》指出:“美育是审美教育、情操教育、心灵教育,也是丰富想象力和培养创新意识的教育,能提升审美素养、陶冶情操、温润心灵、激发创新创造活力。”可见,我国的美育有历史背景、理论逻辑、实践策略,更有现实要求。这其中,儿童文学是直通少年儿童生活、情感和心灵世界的优质载体,蔡元培曾说,“美育者,应用美学之理论于教育”,也就是说,美学提供理论认知、教育提供方法策略,那么,儿童文学则提供内容资源。
从美育的“审美素养”要求来看,儿童文学具有“母语”之美、文化传承与弘扬的启蒙性。任溶溶、林良、林焕彰、圣野、高洪波、金波、邱易东、薛卫民、王立春、蓝蓝、陈诗哥、巩孺萍等人的现代儿童诗歌,展现出了汉语韵律之美。其诗教的文化意义,既有草木虫鱼之识,更有童年与人生的想象力的深刻与稚拙。与此同时,大量中国原创图画书的涌现,承担了6岁以下儿童为主要接受群体的美育功能。《团圆》《小石狮》等所表达的“中国童年”的深情;《一园青菜成了精》的传统童谣形式、《漏》对传统民间故事的改编改写、《盘中餐》的非遗主题等都传达出了“中国故事”的谐趣与精妙;《独生小孩》《外婆家的马》等展现出儿童本位立场下的神奇想象……上述优秀原创图画书不只是一种赏心悦目的“图文并茂”,更是图、文、设计等元素“同构”的美学新形式,是儿童美育的重要内容和途径。
从美育的“陶冶情操”要求来看,儿童文学所塑造的人物形象、营造的氛围环境和揭示的人类情感,对人之初的心性培育提供了极具召唤力的样本。从短篇小说《小船,小船》到长篇小说《逐光的孩子》所延续的乡村教育情怀,从短篇小说《阿诚的龟》到长篇小说《三江源的扎西德勒》等儿童叙事立场中生态万物的“天地大美”,从报告文学《飞翔吧,哪怕翅膀断了心》到长篇小说《童眸》所直面的童年斑驳与人性深度……无数中国作家踔厉奋发,建构、生发着中国儿童文学的美学价值。把“中国童年”与整个国家民族的发展紧密结合起来,由此有了对“儿童观”的犀利思考,如短篇小说《谁是未来的中队长》等;有了对留守和流动儿童、残障儿童等弱势儿童的关切,如长篇小说《穿过忧伤的花季》、图画书《躲猫猫大王》等;有了对生命的凝望和敬畏,如长篇小说《露天厨房》等。儿童文学在全方位开掘着体裁和主题,以生动而鲜明的人物形象、充沛而真实的情感、深沉而自然的情怀,召唤着儿童不由自主地思考着“人格”“操守”“担当”等人生命题。
从美育的“温润心灵”要求来看,儿童文学是最耐心、细致的人类童年牧歌,它所自带的朴素温情代表了人类心灵世界的选择与皈依。长篇小说《草房子》《有鸽子的夏天》《小水的除夕》、散文集《小小孩的春天》等书写着“50后”“60后”“70后”的童年回忆;长篇纪实小说《今年你七岁》一气呵成的父子情趣与热力,《女儿的故事》不动声色的幽默;长篇小说《大头儿子和小头爸爸》、长篇童话《笨狼的故事》等所悠游的幼儿意趣;长篇小说《男生贾里》、极具文体实验气息的《沐阳上学记》等所追寻的童年的酣畅淋漓。同时,《怪老头儿》《将军胡同》等之于北京、《蓝调江南》等之于江南,《少年陀螺王》等之于广西、《城墙上的光》等之于南京、“疍家船”系列之于广东,这些作品让小读者品味到了泱泱中华的不同地域特色、欣欣少年“小我”与“大我”的同生共进。此外,儿童文学也将“温润心灵”的意识放置在全球视域中,如《周末与爱丽丝聊天》系列对容貌、财富、家庭等主题的从容对谈;如《奇域笔记》系列跌宕起伏的国宝追寻之旅等。大量优秀中国儿童文学作品通过对不同体裁、主题、类型、表达手法的拓展,都在赋权儿童,并推动其走向生活的温度和世界的广度。
从美育的“激发创造力”要求来看,儿童文学充盈着天然的想象力,它所具有的游戏精神、荒诞精神彰显了人类童年的“元气”,也葆有着人类创造力的原动力。无论是郑渊洁、周锐等童话作品想象力的狂欢,还是冰波、王一梅等童话叙事的抒情和哲思,以及魔幻类小说《我的妈妈是精灵》《水妖喀咯莎》等,都展现了中国儿童文学的想象力和表达力。值得一提的是,从清末倡导“科学小说”对救亡与启蒙的国家意义,到童恩正、叶永烈、肖建亨、郑文光、王晓达、刘兴诗等科幻小说创作的初心如磐,再到刘慈欣、郝景芳等作家的科幻作品惊艳全球,中国科幻小说创作与接受之路走得慷慨壮烈。科普文艺作品从高士奇、嵇鸿、杨楠等科普小品、科学童话等,到图画书《这就是二十四节气》、立体书《打开故宫》,以及AR/VR等新媒介童书的入场,展现出蓬勃的创造力。可见,无论是科幻小说、科普文艺对小读者的强烈吸引力,还是童话类、幻想类、魔幻类作品带给儿童天马行空的心灵遨游体验,以及数字人文力量下图画书的多种打开方式,都展现了儿童文学自身的创造力和对儿童创作力的激发。
少年儿童的美育是在学校教育、家庭教育、社会教育等多方协同联动下完成的,这其中作为“内容资源”的儿童文学作品起到了积极有效的重要作用,这意味着儿童文学创作任重道远,同时要有多方合力。我们惊喜地看到许多“成人作家”投身儿童文学创作,如毕飞宇、张炜、徐则臣、赵丽宏、马原、阿来、叶广芩、梁晓声、虹影、荆歌等陆续为中国儿童文学加持,并注入新活力。更值得一提的是,21世纪以来,我国对经典国外儿童文学作品(包括图画书)的大量引荐,也给我们带来了诸如“如何看待儿童?”“什么是优秀儿童文学?”“怎样书写童年?”等文学创作之儿童问题的深入思考。当下,如何避免成人与儿童的双向“失语”,如何提升儿童文学的品质,仍是中国儿童文学须持续改进的美育责任。只有真正优秀的作品,才能够深入到读者内心,引发共情、引领成长。此外,儿童文学不只是美育展示、传播的“静态”内容,也是成就儿童成为其“主体”的重要途径。很多省市以各种方式推动儿童的诗歌创作,比如江苏省委宣传部所组织的“童心里的诗篇”已连续举办5届;公益组织“是光诗歌”发起了对7-15岁留守儿童、乡村儿童的诗歌创作征集活动,出版了儿童诗集《大山里的小诗人》等。在这些文学活动的过程中,我们可以感受到小作者们纤弱、柔韧、炽热的童心穿透了生活的沉重,也让读者们不甘于仅做书房里的阅读者、旁观者,而乐意为教育公平、全社会的美好生活献上微薄之力。由此,读者和作者也可以在无形中成为美育的发展、践行共同体。
由此 我们有理由认为,优秀的中国儿童文学能够出入于儿童与成人、时代与民族之间,实现以美育美,达成美美与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