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版:艺谭

逃离与自适

□赵大白

《竹风消夏图》(纸本设色) 赵大白 作

我一直觉得能够从事山水画的创作是一件幸福的事情,人应该与自然有连接,无论是小到花草树木还是山川湖海,或者是风雨雷电,自然的馈赠总是能使我感动,也使我真切地感知到自己的渺小和热烈地活着这件事。

我认为传统山水画最初的起源是“逃离与自适”,从魏晋时期宗炳赋予山水的“卧游”开始,观者与作者都在寻觅能够逃离当下,投身一方只属于自己的天地这件事。作者通过经营塑造将目光游走在画图中,从而或隐居或耕读或泛舟江湖,观者通过视线流转随山路蜿蜒、流水曲折、云雾氤氲而或栖息、游览、安放。无论是作者创作的过程还是观者赏读的结果,山水画因诗兴而得以寄托人们在尘世中渴望安放的心情从山水画发兴至今未曾变过。作者在画图中暂寄的情思辗转千百年仍能让现在的人为之向往,这在我看来,是极为浪漫的事情。

所谓逃离,一方面是人们愿意暂避当下的不安与锋芒,另一方面也时刻提醒着我要警惕于经验所组成的围墙,时不时要跳脱出去,以不同视角观看事物全貌。这就像唐宋时期全景山水画的取景一样,作者需要对近景山水有具体的、细致入微的观察,也要对山后目力所不及的地方,或是遥想或是前往一探究竟,才能够将更完整的观看方式投射在创作上,全景山水之所以能够营造一方宽宏的世界,离不开具体的塑造和概括的全览。手卷的创作也十分有意思,它的要义在于故事、画面、情感的叙事,这是一种十分考验作者画面节奏掌控的门类,激荡、留白、万峰簇拥、流水倾斜、云海散漫,每一帧展开的画面都有其内在的节奏和取舍。人们常说山水画要咫尺千里,我认为最粗浅的意思是要用一张尺寸并不大的画面营造出恢宏或是超越尺幅的景深,但当我真的去完成这些画面的时候,才明白一件极为珍贵的事情,那就是不因精微而纤细,反而笔力要愈加雄壮,才不会使画面流于寡淡纤弱。好的写意作品是准确克制的,好的精工作品是松弛惬意的,传统绘画所蕴含的辩证思想其实十分有意思。

早年学画时候我非常喜欢恬淡一路的画风,但经过长时间的学习和沉淀才能够明白恬淡与寡淡、甜腻的区别。山水画的学习,我所面临的题目不止山石树木、墨色水分具体的塑造,而是面对一张纸面上即将落成的世界该如何取舍和思考。如何能够首先让我愿意逃离此处、在画中的世界安放,我十分庆幸我的一生很多痕迹落在纸上,落在笔墨里,年岁尚早,我所愿的是能拥抱和学习更多的美,逃离也好,自适也好,能永远处在好奇与求知中才是最好。

2023-02-27 □赵大白 1 1 文艺报 content68901.html 1 逃离与自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