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讲述到的从前的时代里,只有战争和饥饿。
结束时他们唱起了《啊,本地产的白葡萄酒》和《巴黎之花》,在震耳欲聋的合唱中,他们吼叫着副歌的词语,蓝—白—红是祖国的色彩。他们伸出手臂笑着,再唱一首德国人不会有的歌曲。
孩子们没有听讲,一旦得到允许就急忙离开餐桌,利用节日期间普遍的宽容去做禁止的游戏,跳到床上头朝下打秋千。但是他们记住了一切。与这个神奇的时代——他们不会马上去整理它所有的插曲:溃退,逃难,占领时期,登陆,胜利——相比,他们觉得自己成长的这个无名时代平庸乏味。当必须像波希米亚人那样成群地上路和睡在稻草上的时候,他们惋惜自己当时没有、或者刚刚出生。他们对这个没有经历过的时代念念不忘。别人的回忆使他们对这个只差一点没赶上、希望有朝一日能经历的时代暗暗地产生了一种怀旧之情。
这一连串闪光的英雄事迹剩下的只是无声的灰色遗迹:悬崖当中的碉堡、城市里望不到边的石头堆。一些生锈的器具,用扭曲地突出在瓦砾上的废铁做的床架。受灾的商人在废墟边上临时搭成的木棚里安顿下来。被清理出来后丢弃的炸弹在用来玩耍的男孩肚子上爆炸。报纸上刊登通知,“不要碰弹药!”医生从孩子们的喉咙里取出细嫩的扁桃体,他们从乙醚的麻醉中吼叫着苏醒过来,于是就迫使他们喝滚烫的牛奶。在一些褪色的广告牌上,占据着大部分画面的戴高乐将军在军帽下面远远地注视着。星期天下午我们玩着小马和猫的游戏。
解放之初的狂热逐渐冷却下来。当时人们只想出门,而世界上也充满了可以立刻满足的欲望。凡是称得上战后第一次出现的东西都使人们趋之若鹜:香蕉,国营彩票机构的彩票,烟火。从女儿们扶着的祖母到童车里的婴儿,人们都是全区出动,扑向集市日、火炬游行、差点被挤倒践踏的布格里奥纳马戏团。他们在路上形成了祈祷和歌唱的人群,去迎接布洛涅圣母院的雕像,第二天再送出去若干公里。无论是世俗的还是宗教的,所有能让他们一起外出的机会都是好的,似乎他们乐意继续过集体生活一样。星期天晚上,卡车带着许多身穿短裤、爬到行李上面唱得震耳欲聋的年轻人从海边回来。狗自由地跑来跑去,在街道当中交尾。
这个时代本身开始被作为美化了的日子来回忆,我们从收音机里听到《我想起美丽的星期天……这一切确实多么遥远遥远》时就感到失落。这一次孩子们遗憾的是自己在经历解放这个时期的时候太小,还没有真正的体验。
——节选自安妮·埃尔诺《悠悠岁月》(人民文学出版社,吴岳添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