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同林

在当代小说史上，以医院为背景或主题的小说并不少见，在作家们的笔下，其小说或以塑造不同性格的医生形象著称，或以病人为重点在生死之间隐喻生命之意义，或以种种医患事件为焦点折射整个社会百态。诸如此类，都是读者在阅读此类小说时不难遇到的场景或情节。如何在熟悉的主题中挖掘出新的题材或人物，仍在诱惑或考验作家的才情与能力。在这个意义上，贵州作家肖勤近两年时间深入多家大型医院采访、调研，体验医护人员的工作、生活，创作出了最新长篇小说《血液科医生》，为我们带来了一种崭新的期待和思考。

其一，以生命守护、爱和希望为母题，让医患题材得到现实观照。小说围绕血液病这一特殊类型，将医生与病人对生命的诸种态度细化和故事化。小说的后半部分还将时间线延伸到2019年，现实针对性更强。小说除了对血液病中诸如“仓”“造血干细胞”“骨髓移植”“血型”“化疗”之类血液知识的普及之外，对于病患和医护人员而言，消除恐惧和给予重生的希望则最为关键。小说以全知全能的视角，并常常借助医生的眼光来透视这一世界，打开了不为人知的现实一角。黄桅子作为山城医院血液科的权威医生，经常从地狱之门将濒临绝境的血液病患者抢救过来，也一次次看到病患耗尽家财、受尽病痛折磨而亡的惨象。当不公的命运再一次落在她的头上，即得知自己得了MDS（恶性血液病之一种）之后，在善意的谎言和亲友们的关心中，在现代医疗科技和“熊猫侠”的支持下，最终战胜了自己，也战胜了疾病。这是一个守护生命、在生命的悬崖边进行对视与接力的故事，情节一波三折，不断倒叙、插叙，叙事时间跨度达20多年。置身生与死的灰色地带，人性的冷酷与温情相互生成，放弃与坚守的信念不断博弈。尤其是作品后半部分，以回忆方式带出主人公极其坎坷、艰难而倔强的人生，虽然闪现的只是生活的片断，但以情节而论，这是小说的明处，暗面却是关于爱情、关于亲情、关于生命柔韧的思想光泽。

其二，《血液科医生》在叙事结构上具有独特的双层特征。小说的主要篇幅放在书写山城医院血液科的世情故事上，围绕种种血液疾病的医护与病人及其家属，演绎了生与死、坚守与背叛、寻找与救赎的系列故事，涉及一个又一个具体家庭和人物。另有一层结构是给黄桅子赋予了双重身份，即身为血液科权威专家，不幸也患上了MDS。正是医生与病人的双重身份，让黄桅子这一圆形人物形象世俗化、复杂化、底层化，也让她牵连出更多的社会众生相。正因为这样的结构，一方面将黄桅子从中学开始以来的经历譬如丧母、失恋以及体检得知为熊猫血，因血型问题被遗弃，后成为单亲母亲以及在业务上成为权威专家等生活流情节一一带出来；另一方面则让夏曦、白河、葛蓝、吴芳、多谷等人物作为患者的亲友团出现，不管是她的同事，还是以前的恋人。习见的医患之间的矛盾和冲突，通过医患融为一体的方式予以消解。正是这一结构的独特性，让整个小说在叙事的真实与虚构之间，有了更多的活动空间，也有了更复杂的人性厚度。比如黄桅子、夏曦两人之间的关系，也巧妙地搭建起来，他们虽然是同事，但为了保护未婚生子的黄桅子，夏曦与她假扮夫妻，挡住了外界的非议。

其三，凸现个性化的人物形象，不断将人物推到一个极端化的境地进行描画、雕刻，也是小说感人至深的地方。围绕血液科守护生命这一主线，作品塑造了黄桅子、夏曦、陈蕴竹、吴芳、陈笑笑、胖苏、申宝儿等一大批医护人员形象，也让病人祝鼎、小松子、涂金钱、老黄、赵倩等人物以及各自的家庭背景凸现在世人眼前。比较而言，黄桅子是小说的中心人物，居于最重要的地位，因而这一人物最为复杂而典型。比如她独特的身世和血型，比如她与生命中的三位男性即夏曦、白河、葛蓝的纠葛，都跨越了爱情与亲情、职业与家庭的固有樊篱。血液病医生的日常生活，在她与科室主任夏曦亦庄亦谐的对话和不断斗智斗勇中徐徐展开。黄桅子屡次陷入险境而又绝地逢生，在人生意外的风雨侵蚀中养成了倔强坚韧、敏感自尊的性格。情节最为集中的是她与夏曦的相处，虽是同事却胜似亲人，他对黄桅子关怀有加，在她准备托孤弃世之时，硬着心肠出谋划策，看似心狠实则自有高洁之处。初恋男友白河、孩子生父葛蓝，虽有污点，但也算有情有义。其他众多的人物，作品或是呈现几个琐碎的生活细节，或是借助几段对白，也贴近生活，见出人物性情，让众多人物丰满而立体起来。

小说的语言温情而活泼，充盈着生活的机智和幽默，也是让人不断会心一笑的地方。人物的对话写得生动、丰富，特别是主要人物之间的对白，占的篇幅很多，或是快人快语，或是针尖对麦芒，手法多样，带出了人物的个性和思想。总之，肖勤的《血液科医生》这一长篇小说，以现实主义精神书写医疗行业，以爱和希望为守护生命作注脚，谱写了一曲与血液病一路搏斗、坚韧前行的生命之歌。

（作者系贵州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贵州省文艺评论家协会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