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岁的解放军文艺出版社老社长兼总编辑凌行正同志是我们军队一位德高望重的编辑家,数十年来曾经呕心沥血发现培养了为数众多的部队中青年作家。同时,他又是一位卓有建树的当代军旅作家,先后创作出版了长篇纪实散文“军旅青春三部曲”《初踏疆场》《铁血记忆》《感念西藏》及长篇小说《九号干休所》《腰斩七军》等,荣获过中国人民解放军文艺奖、中国人民解放军图书奖等诸多奖项。最近拜读了他赐赠的长篇小说新作《战士与故乡》,更是引发我由衷的崇敬之情。
《战士与故乡》具有鲜明的自传体风格,全书仅22万余字,可谓凝练之至,却具有沉甸甸的思想与情感分量。我们知道,在当代军事文学创作中,“战士与故乡”是一个关乎军人的记忆、动机及成长等方方面面线索的母题。那么,在一位年逾九旬的老革命军人的心中与笔下,故乡是什么样子的呢?
《战士与故乡》采用第三人称叙事,主人公又五出生于1930年豫东南潢川县的一个封建大家庭里,因为主人公的出世使得大家庭里再次五世同堂,曾祖父高兴地给他起名又五。但是在积贫积弱的旧中国,刚刚记事的小又五,除了小县城的街道、集市、南海小学学堂等地域人文风情,印象最深刻的便是日本侵略军对于手无寸铁平民的屠杀,一次大轰炸就炸毁了小县城的50多间房屋、炸死了88个平民。随着日本侵略军的逼近,难民潮一波又一波,日本兵烧杀掳掠的血腥残暴令人发指,小又五一家人不得不“跑反”,躲藏到偏远的山乡。随即又遭遇了土匪的绑架勒索,霍乱瘟疫流行,父亲、曾祖父、曾祖母相继去世。好不容易熬到了抗战胜利,一家人返回小县城,保甲长没完没了地收索苛捐杂税,国民党军队随心所欲地征房征粮,随时随地成为一家人的噩梦。进入中学读书的又五,也因为与同学们一起读进步书籍而被国民党教官视为眼中钉,家里遭到警察搜查,国民党教官判定其“操行”不合格而不能升高三。概而言之,18岁之前的又五,记忆中亲身感受最为深刻的就是战乱、疾病、压迫给故乡和亲人带来的摧残与痛苦,一颗向往新生活、向往新中国的种子已经在心中萌芽。因此,当1949年进军江南的解放军在小县城征集知识青年入伍时,又五义无反顾地参加了解放军。
在《战士与故乡》的前半部中,母亲的形象成为引人注目的亮点。大家庭的孙媳妇早早地承担起侍候长辈、养育儿女的重任,丈夫撒手人寰,五世同堂的大家庭一朝解体,生活的重压可想而知。从小体弱多病的又五,铭记着29岁即守寡、拉扯着3个孩子长大的母亲独立支撑家庭的点点滴滴:为孩子寻医问药,送孩子去私塾补习古文,在孩子偶有顽劣时不忍责罚、只是轻轻嘱咐“你要争气”。“你要争气”四个字,可以说是概括了天下母亲对于儿女的所有期望,从此铭刻在又五的心中未曾忘怀。当又五选择了参加解放军,深明大义的母亲虽然万般不舍却连夜为孩子缝制衣装的场景,恰是“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的经典写照。因为爱故乡、爱母亲,所以选择离开故乡、离开母亲去投身人民军队,投身创建新中国、创建新生活的时代潮流,成为19岁的主人公水到渠成的人生选择。
又五参加解放军后的经历十分丰富,他亲历了解放战争中的衡宝战役、广西战役,抗美援朝战争中的金城反击战,西藏平叛和民主改革,以及保卫南疆的边疆作战,由一名野战军宣传队战士逐步成长为战地诗人、战士作家及军队各级宣传文化部门的干部、领导。随着眼界的开阔、素养的提升、战斗业绩与文艺创作业绩的积累,他对故乡、对母亲的情感依恋愈益加深。在解放战争炮火连天的战场上,他想到的是让全中国人民都能够远离战乱、疾病与压迫,过上好日子;在抗美援朝战争、西藏平叛和民主改革的戎马生涯中,他想到的是保家卫国,让所有的母亲都能享受到岁月静好。当西藏民主改革后邮电局第一次出现在念青唐古拉山脉北麓时,又五在驻地给断了联络许久的母亲发出电报:“儿在守卫祖国边疆,祝福母亲扎西德勒。”这平凡的一幕令人动容。在中国革命军人的心中,故乡、母亲永远具有无可替代的分量。《战士与故乡》深厚的思想内涵及动人的秘密,经由老作家饱含深情的简洁文字在书中得以显现。
《战士与故乡》作为一部自传性质的长篇小说,文字朴实无华,可谓惜墨如金,但作品中的历史生活容量丰富,主人公情感纯净浓烈,堪称是一位老革命军人献给故乡、献给母亲的厚重之作。书中生动深刻地展现了新旧中国故乡的变迁,从参加解放军八年后第一次回乡探亲、亲眼见到小县城里家家户户用上了电灯和自来水,到新世纪乘坐高铁回家乡、走访现代化的农副产品生产加工大型企业……主人公爱故乡、爱母亲的浓烈情感逐渐融为一体,并通过自己书写家乡建设发展新成就的诸多散文和诗章直抒胸臆,传递出“故乡就是母亲”的赞叹感慨。作为读者,我们透过又五的目光抚今忆昔,也深深地领悟到一个革命老战士的人生理念与情感欣慰,那就是:投身人民解放军,投身创建新中国、创建新生活的时代潮流,追随伟大的中国共产党的初心与使命砥砺前行。旧时代的战乱、疾病、贫穷、落后等戕害故乡、戕害母亲的历史及社会因素已经成为过去,在中国共产党的坚强领导下,在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事业的新征程中,我们的人民、我们的军队有信心也有能力保卫家园、保卫和平,通过一代又一代人的奋斗去创造更加美好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