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汀《野火烧不尽》(中篇小说),《北京文学》2023年第7期,责编张颐雯
小说写的是上世纪60年代,一批上海孩子被送往内蒙古草原,其中的一个成长为地地道道的内蒙汉子,经历了草原上的爱情和遗憾。多年以后,他的孩子走出草原,辗转于都市、异国和草原之间,有过高光时刻,也曾误入歧途,感情上也遭受过重创。小说临结尾,新的一代出现,开始了他们更为不同的人生选择。作品有非常开阔的时空感,从上世纪60年代一直写到当下,空间也在不停地转换之中。小说从草原开始,又在草原结束,但草原已经过巨变,草原上的人也换过了一批又一批。那些在岁月里清洗过自己的人,那些自小生活在异国的孩子们,那些在虚拟世界里如鱼得水的后代们,可能将因为某些特殊契机回到草原,开始他们新的生活,而草原也会拥有新的未来。 (推介人:黄德海)
蔡东《外面下雨了吗》(短篇小说),《十月》2023年第4期,责编宗永平
小说的三个部分对应着打工妹宋芹三份不同的工作,也对应着她为生计在城市里漂泊、流浪的过程中不断“邂逅”的各种陌生人,每一个“邂逅”都折射出城市生活坚硬的日常秩序中人的“失神”“隔膜”和躲躲闪闪、若隐若现的“温情”。“外面下雨了吗”,是一句平淡的搭讪或问询,也是城市生活里每时每刻都在发生的场景:我们突然向一个陌生人缓慢、谨慎地伸出一只手。这让我想起韩东的一首诗《生命常给我一握之感》,在与陌生人具体可感的接触过程中,我们努力去获得一种温暖又模糊的 “感觉”,似乎借此重新拥有了那个被齐格蒙特·鲍曼命名为“失去的天堂”的“共同体”,那个所谓的“家”。但这是不可能的,每一个温暖的邂逅、每一个一握之感都转瞬即逝,就像小说的结尾,眼睛湿润的宋芹“收获”的不过是雨裹挟的那股真实的凉意带来的身体的轻微战栗。 (推介人:何同彬)
王咸《人语驿边桥》(中篇小说),《江南》2023年第3期,责编高亚鸣
小说写的是两位儿时伙伴相隔30年的一次见面,往日情景在他们的交谈中缓缓浮现。那些难忘的人们和他们的情感,那些有意的选择和无奈的放弃,那些在时代的重大变化中被改变的人生轨迹,都在看起来波澜不惊的叙述中显现出坚硬的内核,从而写出了人在所历时代中被塑造出的样子。富有意味的是,小说中虽含着深痛隐衷,却出之以淡然之笔,看起来说的是遥远而记忆模糊的轻倩过往,仿佛岁月已经完美地包扎了疼痛不止的伤口,却又不经意间让人看到凝结在心理深层的狰狞伤疤。或许,叙述者也在为自己可能的遗忘而担心,更在为自己的未能遗忘而忧心,因此,作品开头和结尾的迷离惝恍,就既表现出浓浓的隐逸气息,又于其中透出某种猛志常在的刚烈。 (推介人:黄德海)
宋小词《哦,紫苏》(中篇小说),《北京文学》2023年第6期,责编张哲
这看上去是一个稍微有点俗套的故事,农村穷小子与城市富家女的婚姻,家庭门第的悬殊,似乎构成了婚姻关系的原罪。关于金钱的种种算计,婚姻中的屈辱、压抑与怨恨,铸就了家庭关系中无解的局面。但小说可贵的是,在残酷的现实生活中,让我们看到了特别温情的一面。这里有意思的是紫苏这个意象。紫苏,一方面是野草,是乡村无法抹去的胎记,隐喻着穷人们命如蒿草的悲切;另一方面,紫苏也是一味中药,对于身居城市的,理性的经济人是一种治愈。它让我们明白,这世上金钱重不过肉身,肉身重不过情义。小说凸显了这个世界中情义的可贵,读来令人特别感动。
(推介人:徐刚)
包倬《沉默》(中篇小说),《山花》2023年第7期,责编李晁
包倬的《沉默》还是写他熟悉的阿尼卡山区和他熟悉的部族故事,不过相比于他此前的作品,这个体量不小的中篇,对于部族命运的思考要沉郁很多也开阔很多。
小说的主人公阿隆索本来是一个品学兼优的好少年,是父母眼中带领全家走出大山的希望,但是有一天他突然变得沉默不语,拒绝与任何人沟通。好奇的弟弟尝试走进哥哥的内心,同时也接过了原本由哥哥承担的书写家谱的工作。小说中,家谱所记载的祖先在阿尼卡筚路蓝缕的拓荒经历,还有阿德鲁、阿俄吉、阿拉洛等先辈们不凡的事迹,叠印在现实的阿尼卡正遭遇现代化的平均逻辑的阵痛之上,给少年们带来了巨大的心理挑战。弟弟渐渐明白了哥哥沉默背后的倔强,还有悲悯,而他的无言也胜于一切语言和啼笑地显现了他从祖先那里继承而来的庄严的神性和人性。
(推介人:马兵)
袁远《寻人记》(中篇小说),《四川文学》2023年第7期,责编刘勇
《寻人记》当然是一个关于寻人的故事,但小说并没有循着寻找段轶的线索单线推进,故事中与主人公相关的每一个人都在寻找他们生命中的某个人,或者说是某种归宿。在小说中,“寻人”既是题眼,也是线索,既是谜面,也是谜底。每个人最初的“寻人”缘于人性深处的那些弱点,或是逃避责任的自私,或是逃避空虚的寂寞,或是逃避亲人离去的伤痛,然而寻找安心之所,用来安放我们的善意和共情,未尝不是生命的意义所在。
(推介人:郭冰茹)
《生成》戴冰(中篇小说),《钟山》2023年第4期,责编员淑红
ChatGPT及其背后人工智能技术驱动的语言处理科技所带来的一系列话题好像正在落潮,但由其引发的科技伦理、数字正义、算法偏见和法律规治却在不断深入。当大多数人的好奇点都在ChatGPT是否可以代替人类写作,戴冰的小说《生成》却提了一个新问题,那就是在虚拟技术巨大的生成能力之下,人们的存在之真该如何自证?小说中,叙事者联合几个艺术圈的朋友一起,打算进行一场“欺骗式”的行为艺术,他们宣称某书店的老板其实是被虚拟技术生成的虚拟人,所有关于他的影像、照片之类的东西都是技术虚构的产物,以此来测度人们对真实与虚拟的认知与接受。在这场行为艺术开展的过程中,那个活在对亡女的眷怀中不能自拔的老祈,用他坚执的情感给这场艺术开辟出另一个指向。
《生成》所探讨的话题其实是科幻文学最常探讨的主题之一,也许在科幻文学中,老祈对女儿的爱意大概会依赖机器人的情感传递实现,但在这篇小说里,他还是以自己作为父亲的执拗“生成”了女儿“不可能”的未来,就像人工智能之父马文·明斯基说的那样:“情感是另一种人类思维的方式。”
(推介人:马兵)
《寒假》马小淘(短篇小说),《芙蓉》2023年第4期,责编杨晓澜
小说讲述的是一个特殊的寒假期间,家里前后聘请的三个保姆的故事,这三个人其实都各有优点,但也都存在着难以忍受的各种状况。小说本身很简单,最后是要落实到一个非常朴素的认知,即人和人理解的困难。所谓人无完人,自我和他者的相处,无论和谁在一起都需要相互忍受。在这一点上,小说其实更像是作者跟某个特定读者的一次“对话”,或是以小说的方式开的一个玩笑,但小说有意思的是,依然呈现出马小淘标志性的伶牙俐齿,令人印象深刻的仍然是小说语言中蕴含的俏皮与幽默,有一种难得的阅读趣味。 (推介人:徐刚)
《雪中散场》张惠雯(短篇小说),《当代》2023年第4期,责编徐晨亮
小说采用的是常见的儿童视角叙事,截取了一个家庭颇具年代感的生活片段,叙事者“我”是一个八岁的小女孩,作为父母委派的“监督员”,无意中参与到姐姐和男朋友从暧昧、恋爱到走入婚姻的整个过程,并以儿童的敏感心理完成了生命里第一次“刻骨的失去和孤独”。意大利教育家蒙台梭利曾说:“儿童是每一个人的温情和爱的感情汇聚的唯一焦点。”《雪中散场》正是非常直接、简洁地利用了“我”这个焦点,以儿童的简单、纯净凸显出成人世界里因漫不经心和麻木迟钝而错失的那些“爱”:父母与子女的爱、姐妹之间的爱、情侣之间的爱……“我”以一个儿童的纯真执拗地守护着那些爱的记忆,但成人们在忘记这些爱的时候是冷酷的、决绝的。小说通过细腻的、准确的家庭和情感生活的细节,貌似谱写着一曲童真的挽歌,其实是以一个个体和年代的微小切面,揭示着人性中根深蒂固对于爱失去的忽视。
(推介人:何同彬)
《招摇过海》周于旸(短篇小说),《人民文学》2023年第6期,责编梁豪
小说中的舅舅是一个身在大海心在陆地,想要逃离命运安排却总被造化捉弄的人。说到“招摇过海”,我们大概会不由自主地想到另外两个词,招摇过市和漂洋过海。如果赋予这两个词以情感或情绪,招摇过市有一种张扬,甚至是爱谁谁的不管不顾,而漂洋过海则带着些许无奈或者悲壮。有意思的是,当周于旸将这两个词合并成小说的篇名时,这篇小说也恰恰表达出这两个词混合在一起的复杂情绪。它既是对现实生活的逃离也是对理想世界的寻找,这在某种程度上折射出现代人内心孤独、茫然也有些许不甘的生存体验。
(推介人:郭冰茹)
《玉照》陈再见(中篇小说),《青年文学》2023年第7期,责编耿鸿飞
小说写的是发生在南方一个只有十几万人口的小县城里的故事。“玉照”是这座小城里唯一的一座公园,在小城居民的日常生活中无形地发挥着“地标”的作用。因为餐饮生意不景气,主人公“我”的一家从深圳迁回故乡县城,妻子靠开美甲店维持生计,丈夫则终日无所事事,只能借跑步和逛公园来打发时间。偶然有一天,一家人在玉照公园里游玩的时候,“我”看到了公园河面上的卡通脚踏船,恍惚中意识到二十年以前自己是坐过这船的,与往事相关联的记忆也就慢慢复活。那是关于初恋的记忆,也是“我”年轻时经历的一个不大不小的伤痛。
在《玉照》中,作者也安排了若干巧合,凸显普通人在命运面前的无奈和无力感。一个人的人生轨迹,往往就是这样被命运以开玩笑的方式改变,谁也想不到自己的无心之举会对未来产生什么影响,更想不到自己的现状早已被若干年前的一个小小的事件所决定了。阅读《玉照》这篇小说,应该能带给读者朋友们更深刻的思考。
(推介人:宋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