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对鸟儿总是既亲切又生疏,亲切是即使生活在城市也不难遇见树上喧闹的麻雀、广场聚集的鸽子、海边驻足的鸥鸟……生疏是鲜有机会近距离接触鸟类世界,对野生鸟儿的认知更往往只停留在纪录片与博物馆。《飞过城镇与乡野的鸟》的作者威廉·亨利·赫德逊既是文学家,也是科学家,因此其笔下的文字兼具了科学性与人文情怀,即使对鸟种不熟悉的人也并不会对这部作品“望而却步”,而能够跟随作者的视野漫游英国乡野,领略田园风光,沉浸式深入体验鸟儿生存的自然环境,探索鸟与自然、鸟与人类的关系。
在生活节奏越来越快的今天,当“松弛”在现实的桎梏下变得越来越“稀缺”,一部文学作品也可以成为一个人“出逃”的乐园。赫德逊的文字有一种疗愈的力量,他以亲身经历向世界还原了几近消逝的英国乡村风景:果园里绿意盎然的树木、河岸边光滑漂亮的毛茛、公地上闲步游荡的羊群……风景如画,莫过于此。而这幅美妙的田野画卷,当然也少不了人们熟悉的天空精灵。
“在所有生物中,鸟最美丽。”赫德逊对鸟儿是偏爱的,通过他细腻生动的笔触,可以窥见其对鸟儿独特的深情。歌声是鸟儿的语言,在书中,赫德逊对不同鸟类的叫声进行了细致的描写:乌鸫丰富而悠长的鸣唱、松鸦破膜刺耳的尖叫、斑鸠绵延舒缓的低吟、黄鹀单调又单薄的哼叫……不同的叫声能传递出鸟儿们不同的情绪。从清晨至黄昏,鸟儿们以轻盈的体态,穿越晨曦和余晖,用羽翼编织出万千姿态。而赫德逊会躺在树荫下、小溪旁倾听鸟儿倾吐旋律,看它们被日暮镀上金光,看它们被花瓣亲吻翅膀,再“‘虚度’两三日光景”。他并不是以人类“上位者”的姿态俯视鸟儿的生活,而是以同为地球上生存的物种的视角,与鸟儿共情。除了以双眼观察、以语言记录鸟儿的外貌和习性,赫德逊还试图在精神上感知它们的喜怒哀乐,毫无保留地倾吐对鸟儿的热爱。
《飞过城镇与乡野的鸟》用了相当一部分篇幅表达了赫德逊对当时人们虐杀鸟儿的深恶痛绝,以及对鸟类保护的呼吁。书中将人类迫害鸟类的野蛮行径赤裸裸地揭露了出来,无数鸟儿或被驱逐、或被捕杀,或沦为人类的笼中玩物。赫德逊痛斥了所谓“大自然爱好者”的虚伪,将掏鸟巢的顽劣少年称为“年轻的人间恶魔”,将贪婪的捕鸟人称为“毒蛇”。他从另一个角度,以自省的态度、以愤慨的语言控诉了人类罔顾自然法则,为获利或玩乐,肆意以“庇护”之名,行囚禁之实。人们爱将鸟儿制作成一个个精致的标本和一件件华丽的衣饰,被制作成标本的小鸟们眼神空洞,虽然栩栩如生,也不过是一副失去了魂灵的僵硬躯壳。它们的羽毛或许将永远艳丽,可鲜活灵动的生命亦永久定格。
恰似草木对光阴的钟情,鸟儿对自由的向往是天性使然。赫德逊认为,将原本畅游于云层与山野林间的鸟儿幽禁于笼中,比杀害它们更为残忍。当日日徜徉天际的野外飞鸟被驯化到与家禽无异,“安稳”的一生对鸟儿来说究竟是福是祸?赫德逊多次对笼中鸟啼进行了细致的观察与感受。同样是放声鸣叫,鸟儿失去自由的歌声不再是酣畅淋漓的欢唱,而是笼缝间求生求存的讨好。
“如果它们能够在笼中获得幸福,那么相比于它们在自由中的狂野欢欣,这种幸福或满足只不过是一种贫乏而苍白的表情,因为在大自然里,它们才会充分发挥其所有本能,它们周围的危险只会催生并闪耀出它们许多辉煌的本能。”
人类的文明在不断往前发展,但对于自然万物,却似乎日渐丧失敬畏之心,忘却了众生皆平等。然而,日复一日为生活忙碌奔波的人们,“困”于钢筋水泥和电子屏幕的人们,失去的何尝不是另一种意义上的自由?有多少人已经很久没有拥有过一个闲适的下午,能躺在郊外柔软的绿坪上,借着树荫与凉风,在小鸟叽叽喳喳的叫声和树叶窸窸窣窣的微响中阖眼休憩片刻了?当钢铁日渐覆盖丛林,自然离人类越来越远,自由似乎亦然。
“即使到死,我也应该让它们任意起飞,因为这样才能首先尝到自由的滋味。而生活没有了这种味道,无论是天空中的飞鸟,还是被困在地上的人类,都是无价值地活着,活得好累。”
人人皆是笼中鸟。或许,我们早该对被囚于囹圄的鸟儿们多一些同理心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