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版:少儿文艺

“读”与“行”的艺术

——读刘丙钧儿童诗集《谢谢你,春天》 □陈 曦

《谢谢你,春天》,刘丙钧著,山东电子音像出版社,2023年3月

和谐的韵律、信手拈来的童真意象,来源于灵感波动的偶然生发,诗与原初状态的“人”(即儿童)有着无可取代的互文与观照作用。可以说,儿童诗直接关系着每个人的童年,其价值在于为成长拓展维度,以美奠基人生。刘丙钧的儿童诗集《谢谢你,春天》以“读”与“行”交融的艺术特质,彰显着童诗独特的魅力与价值。

“读”的艺术:流动的童眸

深度写作对于儿童文学尤其是儿童诗来说,是充满了挑战意味的,既挑战了世俗对儿童理解力的认知偏见,也挑战了成人乃至学界对儿童文学的美学限定。

儿童诗集《谢谢你,春天》秉承着刘丙钧一贯的美学坚守。“读”,是解读这部诗集的一把钥匙。诗人以一颗童心打通真正的儿童视角,读出的是对社会世态、自然万物和儿童生活的深思与态度。《读茶》中,那片嫩了“四千多年的叶子”被诗人用“时光之水”,冲泡在了“一只叫中国的瓷杯中”,“没有任何一种东西/能这样与水相融”的感慨,催生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你成就了我/我成就了你”的感悟。读懂了一杯茶,便读懂了千年文明的密藏,那种人与国的共融互促,便也以文化的滋味传导在诗行的内外。

从阅读到深思,作者取用了一双流动的童眸。儿童诗之难,就在于诗人与抒情主人公的角色对位。儿童作为读者,其心智与言语自成体系,这就考验诗人能否在有限的诗行中深度贴合儿童的精神世界与心理空间。刘丙钧深谙其道,他的观察视角与抒情主人公是平等的,采用了娓娓道来的诗歌腔调,以童眸代替“稚语”,从本质而非形式上完成童心的契合,这是十分宝贵的童诗之道。

事实上,当今儿童诗坛,有大量的诗歌打着贴近儿童生活的名号,取用新奇的语词,运用漫无边际的想象,加之有意儿童化的语言,用捧腹换取儿童读者的喜爱。但童诗归根结底是有启发性的,是基于纯美与思辨的严肃文学。儿童视角是极有难度的叙述学概念,绝非想当然的写作手段。在这个意义上,刘丙钧所坚守的是一方传统的阵地,并不是墨守成规,而是对变化之中恒久不变的美学追求的自觉坚守。

韵律的蛰伏与起越:一种内部的辩证

从诗经到乐府,从古风到近体,韵律学都是大宗。现代诗作为一种更为自由的诗歌类型,自新文化运动发轫到而今,对于韵律的处理都因人而异,因诗不同。如何用韵,体现着诗人对这一文体的看法与态度。儿童诗中,韵律不可或缺,但相比于童谣对韵律的青睐,儿童诗中的韵律往往更为巧妙,点到为止。

韵律的蛰伏与起越,是刘丙钧诗歌呈现出的一种内部辩证,也是他在儿童诗实践中不断摸索,孜孜追求的美学范式。在《谢谢你,春天》中,几乎每一首诗都没有明确的押韵,却以更加巧妙的形式,使诗歌节奏鲜明,声律和谐。诗人善于借助诗行的排布特点来构成语速和语气的变化,以“气”运“律”,完成诗歌内部韵律的蛰伏与起越。如《白蝴蝶翩翩而飞》:

“我几次想向那个同名人/把事情讲清/我们就在一个学校/每天 每天/都有机会相逢/然而/每每在擦肩而过时/我的勇气又消散如风”

诗行长短不一,断续如呢喃的心事,反复的修辞与单独成行的转折,让诗歌百转千回,跌宕于唇齿,这是一种用韵内部的和谐。当然,作者蜻蜓点水般以“清”“逢”“风”跨行押韵,在外部辅以“板眼”,造成了诗行的轻重有度,缓急有序。不但如此,诗人的复调叙事也使得诗歌呈现出一种跃动之感。如《我给爸爸钉扣子》:

“爸爸总是那么忙/(妈妈却说他马马虎虎)/还是我发现/他的衬衣丢了一个扣子/妈妈生气地说,不管他/反正他喜欢这个样子/(当然,妈妈只是把生气带在脸上/这不,她已经拉开抽屉)”

诗歌的复调,以叙事的层次为表,其里则为场面与心理的同时呈现。在儿童诗中,这样的书写形式并不常见,其难度在于如何在不打破儿童阅读的前提下完成一个综合场面于内心世界的共同构筑。刘丙钧巧妙地将叙述的主体“一分为二”,完成对场景的“自我解读”,童真的表达里氤氲出温情的气场,把俗常所见,用儿童视角加以隐晦、节制地表达。这个过程也因补充诗行的“转调”而富有节奏,这种跃动无形而轻盈。让儿童诗真正成为“诗”,而非在绝对韵律中追求大于内容的形式美感。

行思同在:一种超越“范式”的代际对话

行思同在是刘丙钧坚守的“方法论”,细读作品,不难发现他的视角是敏锐的,且心态永在“当下”。时间赋深刻予作家,面对飞速行进的时代,衰退与过时是写作者们不得不面对的创作渊峦,刘丙钧以朴素而艰难的方式进行着自己的创作之路,永远“行走”,永远“思考”。这种潜藏在文本内部的“光华”,让他的诗歌有着一种“可持续”的风格和质感。

在《谢谢你,春天》中,作者用大篇幅诠释这种写作态度,从第二辑“让我们一路同行”到第三辑“和女儿对弈”、第四辑“读懂一棵树”,都是行思同在的理念呈现。在《看红叶》中,我们能够清晰地读出诗人的心声:

“街口的那棵黄栌/校园里的那株枫树/同样被秋风染得通红/然而我知道/一棵树,怎能表示一个季节。//不是第一次爬香山,/不是第一次看红叶,/我们一天天长大,/每一次爬山,/都有一次新的感觉。”

诗人借助树诠释秋天,其旨要却在“每一次爬山/都有一次新的感觉”,四季轮转,成长之路盘旋前行,每一个日子都俗常安稳,可唯有亲身感受这平凡中的滋味,才能获得“新的感觉”。外放感知于日常,是诗人传递给少年读者的诗情也是成长的密钥。然而,诗人并不是以师长的身份“谆谆教导”,而是与一代代读者一起同行,永怀好奇,平视儿童,贴近生活,一路行来风景万端。

在《给女儿之一》中,诗人没有调整自己的姿态与视角,而是坦率地以一名父亲的身份告诉女儿:“虽然你的童音清脆如铃”,但“刺在别人身上”“也会很疼很疼”。面对盲人,一名父亲教导女儿要尊重,要“看到”“听见”那份艰难中的顽强,最后以诗眼完成升华:“孩子,你应该学会理解,/理解是桥,/让心与心结伴而行”。在诗歌中,我们能看到三双平等的眼睛,盲人、女儿、父亲,他们以对等的身份完成理解的共鸣。在与孩子同行的同时,诗人也在与世界同行,思考自己的人生态度,验校那颗未尝被浸染的诗人的童心。

长久以来,评论界对于中国现当代儿童文学创作,尤其是诗歌创作,提出了极为严苛也正中要害的批评意见,即儿童本位的切实坚守与教化功用的内在要求之间存在一定程度的割裂。儿童诗集《谢谢你,春天》就是以这样的行思同在,让读者和学界明白,诗人践行儿童本位的方式有很多种,但不变的应该是与世界、时代、孩子永不止歇的交流,在交流中互文,把那种宝贵的纯真与敏感的诗心圆融于诗行。

(作者系天津市作协文学院签约作家、评论家)

2024-03-11 ——读刘丙钧儿童诗集《谢谢你,春天》 □陈 曦 1 1 文艺报 content73823.html 1 “读”与“行”的艺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