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雨过后的空山谷》是一部充满问题意识的小说。所谓问题意识,一方面指作品收纳了少年成长过程中可能遇到的家庭问题、心理问题、社会问题,更重要的是,这是一部自我发问式的作品——小说写作的过程,同时也是作者不断向自己提出问题、反思问题,寻找相对完善答案的过程。
作者念念不忘的两个问题,贯穿小说创作的始终。
第一个问题是在最新鲜、切近的儿童生活中,都市与乡村究竟能够产生怎样的关联。这是小说最后一部分节目主创人员向自己提出的问题,同时也是作者在写作过程中最费思量、反复校准的问题。
这一框架下,两个方向上的优长尤其值得我们重视。一是当下性与文学性的糅合。《新雨过后的空山谷》是一部“城里的味道”十足的小说,纪实类成长节目如《变形记》《爸爸去哪儿》等,都可以作为“前文本”与之形成对读。但作者的文学行动,其目的显然不是再现某类纪实节目,他试图呈现的是,最新鲜切近的儿童生活在镜头“转译”过程中丢失了的那一部分,也即作者更为看重的“镜头背后的东西”。当那些在剪辑过程中被无意甚至有意遮蔽的内容,以文学的方式重新被打捞上来时,少年成长的鲜活性与丰富性方能在其中显现自身并扩容。这是这部小说的首要价值所在。
二是对成长叙事中乡村“角色”的再定位。“山那边的故事”是《新雨过后的空山谷》最大的背景板。作者着意解决的一个重要问题是,在四个孩子所指向的少年成长叙事中,乡村究竟应该扮演什么样的角色。在作者看来,乡村首先不应以一个狭义上感化孩子、改造孩子的形象出现,而是应当作为一种重要的生命体验融入少年的成长。因此,在小说中,乡村不单单是用特定的生存环境和自然风物在“净化”孩子们的心灵,更是以一种完善的情感关系和人伦关系对他们产生影响。并且,这种影响并非自诩道德优势的“替代式”的影响,而是“加入式”的、以一种特殊的经验方式进入到孩子们的成长历程中,为这些心事重重、正在拔节生长的小世界提供新的、及时有效的端口,推开更多拥有不一样风景的大门。这种立足于乡村生活的对人伦关系的强调与建构,是《新雨过后的空山谷》对少年成长叙事的一大贡献。从这个角度看,小说的乡村定位是深具反思性的,更是“少年友好”的。
第二个问题是“谁讲述谁”即如何叙事的问题。这也是作者借人物之口提出的又一个自我“考问”式疑难。对于小说的叙述方式,作者费了很大心思,也做到了很好的呈现。围绕这部作品,我们可以发现许多双“观察的眼睛”:人物之间的相互打量,来自摄像机的捕捉与剪辑,场外观众包括小主人公们远在城里的父母们的反应、导演的意图、叙述者的考量等。最妙的是,小说中真人秀节目的形式,让人物有机会通过“回放”来反观自身,这一视角的加入,很好地丰富了成长叙事中自我意识建构的方式和维度。这就好比我们端起一碗水,千里迢迢地从一个地方走到另一个地方,从创作抵达读者。在翻山越岭的过程中,必然要有所遗失,但同时天在下雨,地上还有河,水已经不是最初的那碗水了。不过,经由不同的视角,生成不同的理解,许多异质的元素加入进来,水很可能会变成美酒。从这个角度来看,在开放性、丰富性上,作者通过叙述方式实现了“酿酒”的过程。
纵观近年来作者的创作,在《新雨过后的空山谷》里,“翌平式”要素是非常明显的,比如运动要素、艺术要素的呈现,既呼应了之前的一系列作品,又在此处有更适配于故事的延伸。小说中女孩形象的塑造,尤其让熟悉翌平作品的读者感到惊喜,同时丰富了小说问题意识的层次。
(作者系中国作协创研部发展研究处处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