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晓原
公安作家袁瑰秋的长篇新作《这方水土这个人：人民警察黎宗权》（以下简称《这方水土》）书写的“这方水土”是广东省湛江吴川市，刻画的“这个人”是人民警察黎宗权。这部作品的主人公黎宗权不是勇斗歹徒光荣牺牲的英模，也不是保卫国家和人民财产殉职的烈士。他只是以倒在办公室座椅上的这一姿态，永远地离开了他为之奋斗的公安事业。他只是一个一生并无传奇的平凡而普通的人民警察。然而正是“这个人”，他像南海北岸的岩石一样，深扎进吴川人民的记忆里，矗立在更多读者的感动中。袁瑰秋以她诚朴细腻又蘸有真情的叙说，为我们生动地复活了黎宗权感人的形象，“他有一个高贵的灵魂，他有一种如同海岸岩石一样的笃定的内心”，真实地揭示出“做好身边的每一件平凡小事，汇聚成伟大光辉的警察人生”的“黎宗权精神”。
我们能够安享岁月静好，那是因为有无数双为我们守夜的眼睛。在和平岁月里，解放军战士、人民警察就是人民静安岁月的守护神。其中，警察牺牲的人数是很多的。我国每年心脏猝死人数达55万人，在这大约每天猝死的1000人中，就有1个是警察。在黎宗权牺牲的2019年，全国公安系统因公牺牲的民警、辅警人员有427人，其中死于心血管疾病的占了近七成。高强度、超负荷的工作使他们英年早逝。书写这些新时代奉献者、牺牲者的事迹，传扬他们身上崇高的职业精神，是新时代报告文学作家的重要职责。英雄模范人物具有共同的价值追求和精神指向，但他们更有不一样的人生历程和心灵世界，有着属于自己的个人故事。优秀的报告文学作品，需要通过写作者深入的发掘、独特的发现和经心的感悟，以非虚构的方式写出具有原型典型的“这个人”。由《这方水土》题目的拟定，读者就可以感知到作者袁瑰秋对写出黎宗权“这个人”的自觉和用力。
首先作者能从书写对象的客观存在中，调度重组作品叙事的“气场”，富有强度地表现人物独具特性的生命形式和精神品质。从作品的整体格局看，这是一部有关人民警察黎宗权的人物传记，但作者没有按照黎宗权人生的时间轴线展开自然铺叙，而是将他生命戛然而止前后的场景作了前置的强化再现。作者运用视频回放的方式，还原人物当天的活动、生命定格的现场以及周围人的反应。这些原真情景的再现，真实地反映出黎宗权的工作状态、职业精神和他的牺牲所产生的影响。“生命最后72个小时，他加起来休息不到7个小时。”这种镜头化的叙事，将黎宗权为人民公安事业“忠贞不贰，九死无悔”的崇高精神作了极富有表现力的呈现，有效地凝聚起读者深度阅读作品的情感力量。
其次，作者注重将人物置于独特的“水土”中展示“这个人”的人生故事和精神成长史，在“水土”与“个人”的关联互动中，真实地塑造黎宗权不同于其他警察英模的个性形象。袁瑰秋要写的是乡土中国里的乡土警察，具体到这部作品是要写出生于斯长于斯的人民警察黎宗权，一位在平凡中彰显伟大的吴川民警。南海北岸的椰风石韵，滋养黎宗权开远而笃定的灵魂，吴川尚武崇文的人文传统，则成为人物精神生成的土壤，由作家梦而至警察梦，勾画出一条属于他的丰富多彩的心灵世界，而刚入职走进吴川公安局大门，恰好就在现场聆听“凌成昌先进事迹报告会”，身边的先进成为黎宗权从警的楷模。作品以这样的特质化的叙事，避免类似写作的同质化问题，具有了属于所写特定人物的个人性和辨识度。作者将黎宗权的人生行旅，从少年时代的求学、考入警校的苦练，到在公安机关、基层派出所、指挥中心多岗位的履职，交代得线索清晰而内容丰富饱满，其叙事的重点落实到人物作为人民警察的角色身份上。叙写人民警察黎宗权，突出他的“勤”和“正”。“‘勤快’就是他生命的标签”。在浅水派出所当所长，“徒步6000多公里先后深入辖区勘查、调研，共走访群众2300余户，2万5千余人，组织排查重点场所1150余处、重点人员2260余人，消除各类安全隐患和不稳定因素1300余处”。这些数字静默却有情。更多的是以细节镂刻人物平凡而伟岸的形象。为了破获一个纵火案，黎宗权带领民警一直蹲守“趴”了45天，直到破案后才回到家里，“头发老长、胡子拉碴、满脸憔悴，好像一下老了10岁”。这些概述和细节将人物“从此耿耿尽忠诚”“以人民期盼为念”“为人民利益而战”的崇高精神品格，作了具体生动富有可信度的注释。而黎宗权的“正”体现为“不接受社会上任何人、任何形式的‘吃请’”，“不占公家、不占别人半分便宜”。黎宗权牺牲后，好心人捐的慰问金，他的妻子一分不少全部退还了。她说：“这是黎宗权的性格。”朴实无华的语言，真实侧写出黎宗权的人格。
另外，这部作品还有一个特点就是将显形和写心结合起来表现人物。“写心”就是通过黎宗权特有的言志性语言来揭示他丰富的精神世界。黎宗权写有200多首诗歌，记着33本笔记。诗言志，日记在私人空间中更多袒露心迹。“心随朗月高，志与秋霜洁”“人民时常劳，花儿春天开。民甘为国死，花愿为谁红？”这些诗语凸显了黎宗权本有的某种诗性。“诗人警察”不仅使这位乡土中成长的人物独具灵性，而且也清晰地反映出人物壮美动人的情怀。
“生于海岸，挺立于海岸，便如同岩石一样，恒久不朽。”这就是黎宗权精神的一种典型意象，跃动在读者的心里。
（作者系中国报告文学学会副会长、《东吴学术》主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