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学海
一个人与世界的尺度应该怎样去丈量,张国云的长篇纪实文学《山海情》(浙江人民出版社2024年版),可以说是一个最好的范例。作者通过呈现浙江和全国其他地区三十年援藏的人与事,将自己对援藏工作的个体认识提升到国家整体高度,为我们提供了丰富的文本阅读体验。作者结合全球化与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思考,让“援藏”成为一个鲜活而独特的词,充盈着时代生命力,行走在中国新时代的发展中。
《山海情》在文学创作中的创新,在于彰显了浓浓的抗争精神,并时时描绘出时代发展的总纲。它赋予了纪实文学新的时代使命,让叙事技巧与文学修辞在新时代“援藏”语境中有了新气象。它以鲜活的案例和生动的叙事告知读者:发展西藏不是一个神话故事。以张家明、王军强为代表的众多援藏干部,以各自的方式,为我们的英雄在时代的发展中谱写了不一样的人生轨迹。
《山海情》在纪实事件的发展中以及人物的刻画中,为我们构建起一个历史性的开阔的纪事空间。书中记录的事件有1994年开始的援藏,以及开始于20世纪70年代的八省市对口援藏,尤至历史上的文成公主“援藏”、唐贞观八年(634)冯德遐入藏“下书临抚”。作为一名浙江的援藏干部,作者不仅立足于浙江,还放眼全国进行叙说,从而让《山海情》的叙事格局更大。作者用精湛之笔,既写援藏又不仅仅只写援藏之事,在字里行间,让援藏工作在方方面面都有了极为丰富的内涵,由此让读者明白了援藏不单单是支援性质的一种工作,更是中国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中的一项重大工程。
作者以优美的文辞,记录了援藏工作中典型的人与事,其中尤以人物形象的刻画彰显“雪域高原儿女的血性”。在“生命禁区”里,作者以“活着就是贡献”为铺垫,突出了飞翔在4500米海拔的援藏雄鹰们,对“阳光与荒原”进行“再分配”,在“再分配”中引出“惊天动地的回响”。
《山海情》的文学叙事结构精巧,如《不长树之地长的“树”》中出现的一位援藏人物余风,说着“种下阳光,春暖花开”,让长树具有了人与物共生的生命动感。我们熟知海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这句诗,但“种下阳光,春暖花开”在雪域高原上却有了更深层次的含义:面朝大海的毕竟是一个旁观者,“种下阳光”的才是真正的耕耘者。在“藏北高原植此青绿”,这不仅是荒原长树,更是新时代中国建设者精气神在绿叶之上的一次激情的绽放。
有意义有价值的纪实文学,当然不仅有叙事的详实,还有善于抓住有闪光点的典型,《山海情》自然做到了这一点。在《生态搬迁》这一章中,作者先以1976年那场罕见的狂风,引出当时只有7岁的小女孩德卓,“她背着小口袋,跟大人一样,在狂风中奔跑,为牲畜捡草”。然后,作者让羌塘以自然的野生状态“说话”,来告知阅读者,该正视的是野生这一自然状态。书中提到1911年陈渠珍带着150人误入羌塘,花了7个多月才穿过羌塘和青海的无人区,最后只有7个人生还,后来他将这段经历写成了《艽野尘梦》一书。作者在这里要告诉大家的,是“无人区本来就不该是人类该去的地方,那里是野生动物的天堂,还是应该把那片地方留给野生动物”。作者的话,让我想起了加拿大彼德·G.布朗和彼得·蒂默曼写的《人类世的生态经济学》一书。书的开始就是:“我们应该朝着一条比当前命运轨迹更富有成效的道路前进。”我们的理想追求,必须要建立在现实的生态经济学的基础上,才不负于我们身处的这个发展的时代。所以,作者才会在《山海情》中睿智地写道:“牧民们对生态搬迁有了更加朴实的认识……生态搬迁,将给拆除网围栏创造条件。”作者进一步写道:“望着此情此景,梁楠郁感到十分意外,过去牧民们第一次搬家走进无人区,是为了向自然要生活空间,人进草退。如今牧民们第二次搬家走出无人区,是为了还自然涵养人间,人退草进。”好一个“人退草进”!《山海情》不仅写援藏的人与事,还写出了藏族聚居区文明的历史性进步——人,确实需要给与人生活在共同天地下的动物一次温柔的问候。
《山海情》是一部兼具纪实性与创新特色的长篇文学作品,它以援藏为主线,写出了援藏的主旨和藏地的需求,将一个个援藏故事似珍珠般串连起来。《山海情》中凸显出来的人与事,勾勒出了中国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中的地域性特色,并富有层次地彰显出人性的大爱光辉。作者并非单一地就事记事,而是把叙述的对象,投向了一份精神、一种现代文明的张力,从援藏这一艰难之行,引出了能载入史册的生命真谛。在文本的建构中,作者让真情流淌于创作之中,并向着援藏这一工程无限敞开。
(作者系浙江省作协文学评论委员会原副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