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野禽记》中,可以看到散文家傅菲观察鸟类的细微和投入度,在阅读的过程中会跟随他的笔触进入茂密的山林,这片山林是寂静的,是属于一个人的桃花源或心灵教堂。
傅菲的观察细致入微,与鸟类的共情性,彰显出作者对生灵的悲悯情怀:“树洞就像老宅,白墙黛瓦,冬暖夏凉,太师椅、茶几、梳妆台、老水井,一应俱全。这是一座多么雅致的老宅:两条薜荔老藤绕着洞口,如雕花门罩。”傅菲写鸟类,是全身心沉浸式的投入。于是,方有了与鸟类同呼吸、共悲欢的书写。读着读着,会忍不住产生一种奇妙的想象,如果来生做一只猛禽,或许也非常不错。但书中写到的那种弱势的鸟,又实在生存太艰难了,它们要随时防范被天敌吃掉,好不容易到世界上来,要小心翼翼地度过每一秒钟,让人心生感慨和遗憾。
在当今中国作家中,许多写作者都拥有乡村成长的背景。这其中包括傅菲,也包括我。许多人小时候都熟悉各种飞禽走兽,甚至做过一些伤害动物的事情。我曾经在长白山一带行走,观察到下雨天时,母鸟在巢穴内会将整个羽翼紧紧护住幼鸟,自己承受着雨水的冲洗,场面十分感人。我当时心底泛上一阵愧悔和负疚感,仿佛这时才懂得众生平等的深刻含义,知道世间万物都有惊人的一致性,比如爱与付出、温暖与明亮等。我想,正因为傅菲拥有了一颗悲悯之心,才能够设身处地地与鸟类产生共情和同理心,才能写出这样一部《野禽记》。
傅菲的散文语言是有光泽亮度的,像镶嵌在孔雀身上的宝石一样优美。他用一种循序渐进的叙述方式,慢慢地把人带入他所描绘和创造的世界,鸟类的天堂,万物共舞的乐园。对鸟类而言,他更像一个“卧底”,前来探询它们的家庭、它们的秘密,记录它们的生活价值,唤醒人类的保护意识和爱惜之心。在《野禽记》中,我们还能读到一个环保生态主义者对人类社会的批评与警示之音,这是此书的终极关怀与重大价值意义所在。
在日常对散文的阅读中,我总是把语言放在首位,然后才是思想性和发现力,因为语言的强大功力,会让废墟开出花朵,石头变成金子的颗粒。傅菲巧妙地选择了大茅山作为基地,深深扎根,写野生动物,当然也写到人。在同类的散文书写中,许多作家是从资料中找素材,呈现的文本必然是科普化、知识化,甚至是百度百科化的,这类写作是平面和呆板的,带着书斋气、学究气和迂腐气,缺乏语言张力和“弦外之音”。《野禽记》却不同,它像是一幅幅绚烂的国画——有空白之美、故事之美、细节之美、灵性之美和哲学之美。最终呈现出来的文字像是一列缓慢的旧火车,悠悠抵达生命之美。
在阅读《野禽记》的同时,我还阅读了约翰·巴勒斯的《飞禽记》。《飞禽记》写于一百多前年,一百年后,傅菲的《野禽记》与之异曲同工、互为映照,构成了我们今天的主题——“大地上的鸟类列传”。
(作者系山东省散文学会副会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