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儿童文学的主题写作,我觉得首先一点就是要坚持真实的原则,这两年我也写了两本主题写作的作品,在写作过程中有几点个人体会,略谈一谈,就教于方家。
主题写作当中的大部分作品,是写英雄、写模范、写榜样,在塑造人物的时候,为了烘托气氛渲染环境,就要虚构一些细节或情节,我在写作中体会到在虚构这些细节和情节的时候,一定要保持它的真实性。因为真实才有力量,只有真实了,才能加强你所要表现的人物的力量。我举个例子,在一本写英模的书中,作者虚构了这样一个细节:某个大企业在生产中所使用的一个胶垫产品出现了质量问题,这个胶垫不是大企业所生产的,是大企业购进的小零件,价值大约在几万块钱。作为总经理的主人公严把质量关,要求销毁这批不合格的胶垫,他带领员工每人手持一把剪刀,当场剪断胶垫。本来写到这里就可以了,表现了主人公视质量为生命的企业家精神。但是作者接下来写了一个细节,写有几个女工一边剪着胶垫一边流泪哭泣。这个细节表面上看是烘托出了一种感人的氛围,但实际上它既不真实又不感人,在这个事件中,责任不在女工身上,处罚也不在女工身上,损失也不在女工个人的身上,而且经济损失也并不大,在这个事件中,女工只是最基层的劳动者,她们完全没有必要在剪胶垫的时候哭,事实上,在真实的生活当中她们肯定没有哭。这样的细节是禁不住推敲的,乍一看挺感人,但是读者放下书一想,就会发现这里面的漏洞,发现你写的不真实,会连带着把你写的真实的地方也削弱了。本来是挺感人的一个事件,结果你非要把它写得不真实,反而不感人了。
还有一个问题就是虚构一些不应该存在的情节和细节。比如还是在这本书里,作者写到主人公背着在实验室里才用到的器材,到西北大戈壁去做试验,但是在戈壁所做的实验都是利用大自然气候的室外试验,根本用不着实验室里的器材,那为什么还要背着实验室的器材去呢?作者的目的无非是想用背着器材来强调主人公的辛苦,却没有注意到完全背离了现实中的真实。
一不真实就假了,一假就不感人了,我觉得写主题出版作品的时候,一定要注意这一点,出于烘托渲染的目的,把真实的写假了,这太得不偿失了。
还有一点就是,在从表扬的角度写人物或事件的时候,要有更全面的和公允的态度,比如有一部作品,写一个主人公,在上世纪80年代末很多人下海创业的大环境下,主人公不为所动,踏踏实实地工作,踏踏实实地学习,向自己心中的理想事业一步步迈进,这样以表扬的角度来写主人公当然是对的。但是作者所写出的语气当中,却含着对那些下海创业的人员的鄙薄和贬低,这个态度就不对了,不要忘了,当初下海创业是国家所大力倡导的。
每一个取得杰出成就的人,都会有高于平常人的地方,尤其是在勤奋和努力的品质上,他们当中的很多人会经常顾不得吃饭,会经常工作到深夜,会经常顾不得家,会经常一碗泡面打发自己又投入到工作当中,久而久之落下胃病。这些从正面来表现都没有问题,都是应当的。但作者在写作当中要注意的一个问题是,我们的思维习惯里,凡事总要对比,不要在表现这样的情节和细节的时候,把不屑的眼光瞄向正常吃饭睡觉工作的人们,写到这里的时候要特别注意语气,不要顾此失彼。并且要从逻辑上思考,先从小逻辑上思考,再从大逻辑上思考。女工的哭泣,在小逻辑上就是不成立的。而鄙薄下海创业的人,则在大逻辑上不应该。
我个人的体会是要想写得真实,就要多想,多思考,多包容,尽可能全面地看待问题,还要多读资料,要尽可能把能找到的资料都找到,要通过资料来判断佐证,哪些是合理的,哪些是不合理的,如果你把人物、事实写得不合理,那当然就不真实了。
为了写一本红岩故事,动笔之前,我阅读了200多万字的党史资料、烈士传记、革命回忆录以及各类相关档案。因为首先要对那个时期的历史背景和革命发展过程有一个比较全面的了解,才能更好地理解和体会众多的革命烈士和英雄志士所做的可歌可泣的斗争和所付出的巨大牺牲的深刻意义。
这是工作量很大的阅读过程,因为当初斗争形势的错综复杂和回忆记录过程中的误差,很多材料需要反复阅读、分析、对比,互相佐证,才能更清晰地认识到当初的实际情况——而这一点非常重要。如果创作的作品体裁属于纪实文学,我认为首先一定要保证作品的真实性,因为所写的是真人真事,有真实的历史背景和真实的英雄人物,只有真实才有力量。也只有保证了作品的真实性,才是不辜负不愧对我们所敬仰的烈士和英雄志士。其次是故事性和可读性,这要求在素材的取舍上下功夫,分析和捋清思路,选择最能体现红岩精神的烈士和英雄人物来写。
在写作中我还遇到一个问题,就是有些烈士和英雄志士的事迹是家喻户晓的,并且在许多的文学作品和影视作品中都有过充分的表现,这就需要在他们的事迹里选取最有力量、最感人的一些细节来写,尽量避免与已有的文学作品过多的重复。比如写到江姐的时候,有一个细节,江姐问她的好朋友:“你说两岁的孩子能记得父母吗?”这是江姐在心中最悲痛的时刻说出的一句话,这句话凝聚着她作为母亲对两岁幼儿最深厚的母爱,凝聚着她作为妻子对刚刚牺牲的丈夫最深挚的感情,更凝聚着她内心深处勇于牺牲为党的事业奉献一切的革命精神。我在大量资料里读到这句话的时候热泪盈眶,在作品中写到这句话的时候又一次眼含热泪,我相信当读者读到这句话的时候,同样会有更多的人为之落泪动容。
在大量的资料中,找到要表现的人物最真实最感人的地方,在读者已有的了解的基础上,让人物更加真实,更加丰富,这才是我这次写作的意义。
(作者系儿童文学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