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把年代剧的概念引入小说，《芙蓉花开》应是一部具有年代感的少儿成长小说，故事发生的背景大约是在上世纪八九十年代。作者陈蔚文以温婉、细腻、清丽的文笔讲述了以主人公姚姚为代表的几个女孩从小学到初中的成长经历，书写了她们的心灵成长史。

伴着音乐和舞蹈，触摸少女心灵

主人公姚姚，笨拙、内向、怯弱、敏感，还有点自卑，这是她性格的起点。作者用什么来推动她成长的脚步呢？舞蹈和阅读，一动一静，但无论是动还是静，最后都指向了人物的内心。

舞蹈让姚姚开始关注和审视自己的身体，但她并没有在这方面获得自信，她不具备跳舞的最佳身体条件，最终是对舞蹈单纯的热爱让她体验到了舞动自己的自由与喜悦，这种摒弃外力加持的单纯的热爱非常可贵。从一开始躲闪着镜子中的自己，到没人的时候长时间地对着镜子舞蹈并发现了一个独一无二的自己，也慢慢理解了舞蹈、音乐、生活还有自然的关系。后来因妈妈的阻挠，姚姚没再去上舞蹈课。所幸的是，她遇见了文学，遇见了三毛，找到另一种起舞的方式，以书页为舞台、文字为音符——“在文字中漫步、奔跑、跳跃，舒展灵魂。”

作者把女孩成长的过程写得细腻、真切、有层次，不疾不徐，娓娓道来，情绪饱满，富有诗意，还特别有代入感。也许是因为在童年的成长时期，舞蹈和阅读也是我的最爱，所以姚姚的故事让我读起来觉得特别入心入情。不过小时候的我并没有条件上舞蹈课，童年时随父母下放到湘西的苗寨，看了《白毛女》和《红色娘子军》后觉得芭蕾舞好美，就自己偷偷地练踮脚尖——结果我外婆寄来的布鞋没几天就被磨破了，大脚趾从鞋尖伸了出来。所以，读《芙蓉花开》让我觉得特别能共情，姚姚对阅读尤其是舞蹈的理解和体验，简直像是替我写出来的。

拥抱生活中的“不美好”

陈蔚文的成人小说我读得较少，散文倒是读过一些。这是我第一次读到她写的儿童文学作品。她的转型基本上是无障碍转场，更可贵的是，作者并没有因为要维护儿童文学的“纯净性”而削减了现实生活的复杂与不美好，特别是书中对几个成年人形象的处理，比重和分寸都拿捏得非常好。每个人的成长都不是孤立的，自家的孩子就是自家的孩子，不可能是“别人家的”。成长小说，如果没有成人生活和成人形象介入，或者介入得比较抽象和生硬，会让孩子的世界被架空，没有质感，没有来路。

比方说，书中的几个成人女性形象——薇薇、丽娃和小姑，她们是两组人物，薇薇漂亮、文静，用邻居们的评价是“性格好，工作好，嫁得好”，是“养女儿的最佳范本”， 但她没能按照自己的心意去选择伴侣，最终似乎仅仅活成了“范本”，并不快乐。而小姑和丽娃是薇薇的对立面，她们有主见，不畏人言，懂得遵从自己的心意，特别是丽娃，就像姚姚的人生导师，她教会了姚姚如何保护自己，一个独立、勇敢、有梦想的女孩是多么地美丽，“了解自己，了解自己的喜好与追求，并有勇气去实现它”，对一个女性来说非常重要。

另外，就是姚姚的爸爸妈妈。妈妈比较古板、世俗，掌控欲比较强，如许多家长一样，将孩子的未来高度“浓缩”成考好学校。好在爸爸的宽容与尊重给了姚姚一定的自由度，让她的生活有了些许的松弛感。

在看见和领悟中，踏上成长的阶梯

作者在讲述她们的故事时，用的是姚姚的眼睛去看，用她的脑子去思考，这样对成人生活的介入就不会太深。姚姚看见的，其实也是作者想让读者看见的，从这些“看见”所领悟的，终究都成了她们成长的阶梯。

成长路上，同龄人的陪伴和友情也非常重要。爱画画的马小夏和爱跳舞的蒋小芸对梦想的执着，杜兰的舒展和教养，男生林羽飞的优秀洒脱，还有成绩好、落落大方、总是笑容灿烂却有些小心机的任心蕊，这组生动立体的青春群像，丰富了小说的内涵，也丰富了姚姚的成长体验。

书中作者对女孩细微心理的把握是个亮点。众所周知，青春期的女孩是一种特别的生物，她们敏感、热情，渴望友情又会因为嫉妒而对同伴耍些小花招，喜欢拥有秘密的感觉，对未来充满希望的同时又感到迷茫，很容易被点燃但遇到挫折时又迅速否定自己，还有对异性朦胧的情愫……这些细腻而真切的成长感受，在作品中都有独特的视角和表达。

比方说，学校楼梯的拐角上挂着姚姚很有好感的男生林羽飞的照片，她看见照片被风吹歪了，如果周围没人，她会迅速把照片扶正。这个细节很迷人，把女孩说不清道不明的青春心思表达得含蓄又美妙。再比方说，姚姚和任心蕊骑车去农科大，下坡的时候她不知道要捏刹车，车速过快摔得很惨。这个过程中，任心蕊始终没有提醒姚姚，她是故意不提醒，还是觉得这么简单的事无需提醒？作者没有点透，但读者心里自有答案，此处的适当留白把女孩秘而不宣的心思巧妙地展现了出来。

新年来临时，姚姚把送薇薇姐姐的贺年卡从门下悄悄塞进去，她特意挑了张一个姑娘向着太阳升起的地平线走去的图案，这对初为人母、过得并不快乐的薇薇，也许是一份莫大的安慰。这些都让我们欣喜地看到，姚姚在成长的过程中磕磕绊绊，有委屈也有迷茫，但她始终没有丢掉真诚和善良的本性。

《芙蓉花开》里的故事虽然不是发生在当下，但真正优秀的成长小说，完全可以冲破时间的屏障，直抵读者的内心，就像书中提到的《绿山墙的安妮》一样。相信《芙蓉花开》能像舞蹈房里的大镜子，让成长中的孩子照见自己拔节的身影，也能从“共舞”的同伴友情中获得相依相携的温暖和挑战自我的勇气。

（作者系江西省作协副主席、儿童文学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