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于四川省北川羌族自治县禹里羌族乡,那是一个有着绿水青山的羌族小镇。镇上有两条街,一条叫上街,一条叫下街。每年十月初一庆祝羌历新年的时候,我们就会身着羌族盛装在街上漫游。到了晚上,大家会聚集在民族中学的操场。篝火熊熊燃烧,周围插满麦秸秆的咂酒一坛坛整齐摆放。所有人手拉着手,唱着羌歌、跳着萨朗,快乐的步伐飞舞在所有人心上。唱累了,跳累了,老人们就要讲故事了。大禹治水的故事是要讲的,学校门口的酉山就是禹母抖落鞋里泥沙堆起来的,当时洪水泛滥天下,禹父鲧受命治水,长年在外,禹母就天天都去望崇山等他回家……
那时候我最大的愿望就是能考上北川中学,班主任文世琼老师跟我说,考上了北川中学,就等于一只脚迈进了大学。等上了大学,就能走出大山,就能看到美好又广阔的世界。她相信,到那时我一定可以实现理想,真的当上作家。
然而文老师没能看到我当上作家,她在2008年“5·12”特大地震中不幸遇难了。与此同时,我也在北川中学目睹了无数死亡。
在很长很长时间里我都非常痛苦,一直在思考死亡。人是人,灯是灯,凭什么人死就要如灯灭?直到我敲打键盘写下文老师他们的时候,我才慢慢意识到写作之于生命的意义——我要用文字给他们创造一个世界,我认为他们的心脏会随着我每次敲击键盘的声音而重新跳动,会在读者们的一遍遍阅读中变得日益鲜活,如此,他们的名字就不会被遗忘。抱着这样的目的,我写完了《北川往事》,在这之后我再次确认写作就是我的理想。在写作中,我能感受到我的每片灵魂正在被重新收集,它们在词语和词语的摩挲中,终有一天能为他人添一些微光。
我选择了创作儿童文学,但这绝不是避“重”就“轻”。因为我相信儿童文学正如汤素兰老师所说,是“最为坚守人类美好信念的一种写作”。在这个世界里,树木花朵、湖光山色、晨曦雾霭,般般皆可爱;但它并不止于此,它还会让我们坚定地相信这个世界有闪耀发光、令人向往的价值,又能让我们跳脱出生活万事如意、一帆风顺的假象。于我而言,它是号角、是鼓声,是理想也是信仰。
我想要写这样的故事——始终守住“希望”核心,又不惮于探索自我极限。因此,我一直在尝试用各种各样的方式写不同的,但同样有意思、有力量的故事。我在《禹里镇的慧慧》和《石泉镇的小米》中构筑了回忆中的羌族聚集地,传达了北川羌人们友爱、勇敢、善良的品质;在《怪梦奇谭》系列里连接了传统文化,植根于成语故事,采用章回体进行二度创新;在《机器人哪吒》《机器人李白》等故事中,结合上古神话和赛博朋克、新怪谭形式进行演绎;在中医药科普系列中,请“虾博士”为大家图文并茂地讲述中华民族传统医学……
这些故事让我重新生长并且逐渐长成了自己喜欢的模样。更重要的是,我想努力用这些故事在孩子们心里埋下一束光,让他们在人生的至暗时刻也不会恐慌。我的文字会温暖他们,就像我当初被诸多善意包围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