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以来,教育都是备受社会关注的话题。人工智能时代,职场前景如何、教育何去何从、学历文凭究竟还有多少“含金量”等也成为热议话题。南翔短篇小说《寻找徐文龙》以文学的方式呈现当下这一严峻的社会问题,揭示个人与时代共同遭遇的“学历之难”“学历之痛”。
小说叙述明快,顺序推进,却“草蛇灰线,伏脉千里”,围绕“寻找”徐文龙,采用棱镜叙事手法,散开不同的角度,折射不同的光彩。徐文龙是上世纪70年代典型的知识青年,从小就展现出一个发明家的禀赋,爱动脑,爱动手,行动力强,善于灵活地解决问题,胆识过人,待人仗义。初中毕业参军,中途参加恢复不久的高考,由于发挥失利落榜,复员后进入铁路局直属机械厂当一名维修工。不过他并未因此“躺平”,而是利用聪明才智自学成才,偷偷在自己的作坊搞发明创造,既是机械厂的工人,又是社会上的发明家,勇敢地“突破”国营工厂管理体制,在90年代市场经济大潮中创业创富。后来工作中遭遇“学历”之困,陷入职业发展瓶颈,“搞了那么多发明专利,可是没有一张学历‘派斯’,就什么都不是,跟谁讲理去!”1999年,他悄然来到改革开放的热土深圳,与过去的“发明家”“低学历”告别,甚至与过去的自己告别,伪造学历“破门而入”一家科技公司,因为表现出色,很快担任总工、高级技师,创建工作室,成为顶梁柱。对于徐文龙而言,时代、体制、学历带给他的,不是职业和成长的掣肘,而是心灵的痛楚,自我的失去。与无数光环和荣誉形成反差,徐文龙的内心却沮丧失落,对那张伪造的“学历”耿耿于怀,“你以前认识的那个徐文龙不在了,失联了,死了,代之的是齐工、齐总。”“我就是一名初中生,我的真实学历死在一张真实而冰冷的初中毕业证上……”
《寻找徐文龙》既让我们看到上世纪六七十年代那些具有先天禀赋的技术人才如何突破时代、野蛮成长;90年代市场经济蓬勃发展时期,民间科技人员和发明家如何创业创富实现个人的价值;时代的动荡如何给优秀人才(群体)带来冲击,造成无法磨灭的印迹;也让我们看到21世纪的今天,仍有无数中国家庭正艰难地徘徊在基础教育的十字路口,深陷教育“内卷”和“学历崇拜”。小说提出了一个冷峻的社会问题,像徐文龙这样,学习能力强,喜欢发明创造,擅长解决难题,综合素质高的技能型人才,假如他不擅长考试,“不会”考试,或者在一考定终生的社会机制中“拐脚失蹄”,成为一个“低学历”的技术人才,那他怎么办?《寻找徐文龙》通过对历史和现实的映照和打通,揭示了一个残酷的现实:历史车轮滚滚向前,时代和社会不断进步,“学历之难”竟然也如影随形,挥之不去,成为一代代人的心灵哀歌。像这样的重大题材和社会共同处境,事关国家前途、民族命运、人民幸福的主题,作家理应义不容辞地成为时代风气的先觉者,忧患人民的忧患,敲响沉重的警钟,用力呼喊甚至“呼救”。
《寻找徐文龙》虽是反映社会问题的小说,但一点也不说教和呆板,很有“南翔味道”。首先是“我的亲历,然后文学”与他践行的“三个打通”:“自己的经历和父兄辈的经历打通、历史和现实打通、虚构和非虚构打通”,这在小说中体现得淋漓尽致。其次是主题的隽永。小说并没有将徐文龙塑造成一个时代楷模、成功奋斗者,或是讲述一个励志型故事,而是讲述了一个关于“寻找”的小说,传递了精神价值的意义,彰显了作家介入生活的主动性。“寻找”的背景、对象、起因、过程、结局的不同,还给小说创造了丰富的空间,令小说更加隽永悠长。最后是艺术性地处理“三大信息”。南翔的创作追求“好作品要有三个信息量”:丰富的生活信息量、深刻的思想信息量、创新的审美信息量。《寻找徐文龙》的语言雅致从容,贴着不同的人物去写,收放自如,避免了“信息堆砌”和“信息茧房”,同时在细节描写、气氛铺垫烘托上也下足功夫,增加了信息的“色彩”和“弹性”,增强了叙事张力。
(作者系深圳评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