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浩
赵卯卯的儿童文学新作《欢喜的森林》是一本极有灵性的“精灵之书”,它带我们进入了一个有魅力、有趣味和魔幻感的想象世界,在这里,一切事物都带有灵幻可爱的“新色彩”。这部书里似乎可以嗅到在安托万·德·圣-埃克苏佩里的《小王子》中出现过的那种气息,它属于不曾被我们经历的世界,但幻想和幻觉却以奇妙的方式实现了它。
每一次日出日落、每一处的“旧物”,都有让人惊讶的魔力。它们重新生长、拼贴,重新被赋予,我喜欢这样的奇妙故事,尤其喜欢它“溢出了生活”的那些部分:狐狸会拿它的秘密与“我”交换,这些秘密需要种在月光盐里,只有当它们结出了果实,被“我”吃下去的时候,才能真正尝到秘密的滋味;山林里有一个奇妙的集市,所有自己喜欢的、想要的东西都需要用自己“最好的东西”去交换;有一座锻打星星的山谷,而沉在水底的星星则是“废品”,它们永远也飞不起来了;被“我”吃掉的紫色果子叫“萤火芝”,吃下它之后,能听懂动物的语言,了解属于森林的秘密……
赵卯卯在《欢喜的森林》中搭建了一个个让人流连的奇妙幻景,她让读者跟着主人公“欢喜”在奇思妙想中徜徉,走的每一步都得小心翼翼,因为随时都会与意料之外的惊喜相遇。弗拉基米尔·纳博科夫曾这样定义一个作家:他是讲故事的人、教育家、魔法师。“一个大作家集三者于一身,但魔法师是其中最重要的因素,他之所以成为大作家,得力于此。”在我看来,作家赵卯卯充分释放着文学世界的魔法因素,恰如《小王子》《爱丽丝漫游奇境记》等作品。有趣的是,赵卯卯在这个奇妙森林里的“创造”并不完全是个人的“无中生有”,而是有所依借,是对古人奇思妙想的延展。譬如段成式《酉阳杂俎》、张读《宣室志》、皇甫枚《三水小牍》……在我看来,古人们提供的大概是一粒粒微小的、安静的种子,而在作家赵卯卯的手上,它获得了阳光,空气和水分,获得了开枝散叶的成长和新奇的活力,最终构建成了一片茂密的、丰沛的森林。
我喜欢这样的奇妙故事,因为它也激发着我的想象力和探究之心,牵引着我一步步地走向未知,我一边愉悦地跟随在“欢喜”的身侧,一边与她一起暗暗发问:后面还会有什么?还有什么样的奇遇发生?赵卯卯善于运用那些毛茸茸的、有质感的细节,善于将奇思妙想变成可触可感之物,善于将虚构化为似乎可以进入的“真实场景”,进而让读者相信并身临其境地与故事中的主人公一起完成冒险。我特别注意到她在真实和幻想之间的游刃有余,在《姥姥的房子》一节,“我”刚刚从现实进入到初步的“魔幻空间”:“我来到木门前,摸了摸锁上的小狐狸,一股暖烘烘、毛茸茸的感觉从指尖传来,但只是一瞬间,那感觉就消失了。锁上的红光也消失了,小狐狸又变成一只普通的小狐狸。铜锁又变成一把普通的铜锁。”再譬如,星星山谷中,老族长谈到锻打星星所需要的光:“做材料的那种光容易寻到,但做火种的光却要求很高,要温暖、纯净、不一般,只有这种光,锻打出的星星才能更持久地散发光芒,才是上好的星星……普通光做火种锻打出的星星,不是薄就是厚,要么就很脆,一碰就会裂开,有些勉强锻打成功的,发光的时间却不能持久,好多只亮了一晚上就熄灭了。唉,这样下去,星星会越来越少……”赵卯卯的虚构能够做到让人相信,甚至有种奇特的真实感,之所以产生这样的效果,大约与她有关,与她始终葆有一颗真挚的童心有关,与“再造一个真实”的能力有关。
大概是在“我”6岁那年,发现心里有一片森林。这个拥有着森林的孩子“欢喜”却没有告诉任何人,这是她属于自己的秘密。作家赵卯卯或许是以这种方式来提醒孩子们:每个人都应当拥有一片属于自己的森林,在这个森林里我们拥有秘密,拥有冒险和探究的愿望,拥有神奇的想法,拥有可以作为点亮星星的“火种”……内心拥有森林的人是不孤独的,尽管她可能在日常生活里表现得孤单、沉默或喜欢发呆。森林是我们最珍惜的宝藏,应当呵护着它,从童年到少年,直至成年、老去。这片森林还具有小小的“疗愈性”,让人更为强烈地感受到生命的美好和美妙,让心灵寻找到可以诗意地栖居的安妥之处。
姥姥说:“这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是必须永远属于某一个人的,欢喜,你得明白这个道理。”我们每个人都应该读懂《欢喜的森林》背后的意味深长,这些和故事交融着的“深意”会让孩子们在未来的时光里不断回味,也使小说生出了更多的枝杈,让《欢喜的森林》显得更为丰茂、幽远。
(作者系河北师范大学教授、河北省作家协会副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