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方戏作为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重要载体,承载着地域文化的基因与民俗生活的集体记忆。近年来,随着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意识的增强,地方戏的传承问题日益受到学界关注。邵敏教授新著《地方戏传承的民俗学研究》使用民俗学方法考察地方戏的活态传承,论述地方戏与民俗生态的关系,提出基于民俗文化生态系统的地方戏活态传承思路及相应的理念、战略和具体策略,对于传统戏剧类“非遗”的当代传承,在学理和实践上都有一定参考价值。
民俗生态是地方戏传承的根基。地方戏的生成与民俗文化密不可分。正如书中所述,地方戏最重要的源头是地方民俗。无论是人类社会早期的祭祀风俗,还是扎根于民众生活的劳动民俗、节庆民俗、行业民俗等,都或显或隐地影响着地方戏的孕育、成长。地方戏擅长表现的题材各不相同,但大多数地方戏之所以适合演绎农耕社会的乡土生活和思想观念,亦与其民俗起源密切相关。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有什么样的地方民俗,就有什么样的地方戏。地方戏在进入城市并被城市市民接纳后,又同市井民俗生态相融合,在内容和形式上发生变化。在现代化、市场化、城市化、信息化的时代背景下,地方戏产生了一定的趋同性,它可能会受到域外文化、流行文化等的影响,但是它的根基仍然是地方性、区域性的风土人情,它的艺术个性仍然源自社会基层的民俗文化土壤。当今传承发展状态比较活跃的地方戏剧种,无一例外都最大限度地保存和彰显了浓郁的地方民俗文化特色。因此,地方戏的传承,总是离不开其源头活水、离不开其民俗母体。
地方戏的现代危机源于“去民间化”进程。戏曲离它萌生、发展、壮大的民间环境和观众越来越远了。作为“民间”的产物,要想地方戏不成为束之高阁的“遗产”,找到真正的艺术自信和踏实的存在感,就必须重回民间、重拾源头,切实以人民为中心,深入民众的实际生活,把创作扎根在民间,把舞台搭建在民间,把源于民众的地方戏回馈给民众,并接受民众的检验。
书中以在安庆等地兴盛的街场黄梅戏现象作为地方戏“再民间化”探索的代表,寄寓着作者的诸多期盼。街场黄梅戏在街头随地做场、因陋就简且颇多即兴发挥,以成熟的艺术标准来看,显得很不成熟、不完整、不规范,但这种貌似粗浅的简单明了、直截了当、删繁就简,恰恰是它奔放的民间精神、狂野的生命力所在,也深受城乡民众的欢迎,甚至赢得民众的积极互动参与。
传承困境与民俗学方法论的突破。《地方戏传承的民俗学研究》的主要创新在于提出了地方戏活态传承的民俗学解释框架。地方戏源于民间民俗,其传承延续也应寄望于民间民俗。不同地方的民风民气、风俗习惯和生活样式孕育并决定着不同地方戏的形态。只有回归民间和乡土,形成戏曲与民俗的良性互动,地方戏才有可能走出传承困局。
基于此,书中提出了以“固本培基”为核心的地方戏活态传承、发展的思路。建议在政府引导和各界参与下,以“固本培基”为核心,与城市文明创建等活动通盘考虑,以集体传承、群落传承为重点,以戏曲与民间良俗的互动为抓手,鼓励和扶助区域性、群体性、自发性戏曲传承活动,激发地方戏传承繁衍的内生动力。
地方戏理想的传承状态当然是活态传承,而其核心在于保持文化生态有机体的完整性。剧种进入活态传承状态,那就意味着,它无须过度依赖外力而可以延续自身的内在活力。而活态传承的根本路径在于,重新开启延续了千百年的地方戏与民俗互动的传承模式,在“再民间化”中实现地方戏传承与民俗文化传承的一体化。
《地方戏传承的民俗学研究》不仅是一部理论基础扎实的学术著作,更是一部充满现实关怀的地方戏传承行动指南。它提醒我们:地方戏是地域民众共同的文化记忆和文化符号、共同的文化心理归属和文化情感体验,凝聚和延续着区域的精神文化。地方戏的传承,不仅是艺术形式的存续,更是对区域情感认同、文化认同、价值认同的维系。
地方戏的存续并非简单的“复古”,而是民俗传统与现代生活的创造性对话。书中对地方戏“再民间化”路径的探索,为乡村振兴、基层社会治理中的文化治理提供了重要参考。唯有让地方戏重回田间地头、街头广场,方能使其真正成为“民众的精神家园”。
(作者系安庆师范大学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