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经近40分钟的车程,记者从隆德县城抵达张程乡。在乡间小路的尽头,我们见到了此行的采访对象——2004年出生的青年作家咸存福,他也是本次西海固调研采访中最年轻的一位。
咸存福的家有一个四四方方的小院,院内绿树掩映。然而,步入略显简朴的客厅,屋内的景象却令人印象深刻。房间左侧,倚墙而立的是半面墙的书柜和一张书桌。桌上,一台笔记本电脑的触控板两侧,被长期使用磨出了两个极其醒目的油亮手印,无声诉说着主人的勤奋。与之相对的房间右侧,一个书架上整齐陈列着从第一届到第十届的所有茅盾文学奖获奖作品。面对记者,咸存福和他的父亲咸顺利分享了他们的故事。
咸存福是家里的第三个孩子,也是唯一的男孩。出生仅6天时,一场高烧损伤了他的脑组织。家人发现他发育明显迟缓,一岁多仍无法翻身、爬行。为了寻求希望,父母带着他奔赴银川、西安等地求医。两岁时,咸存福被确诊为脑瘫,医生甚至断言他可能终生瘫痪。由于父亲咸顺利是教师,请假困难,夫妻俩便在医院自学康复方法,坚持在家按医院标准为孩子进行训练。直到咸存福6岁上小学前,他才学会了站立和走路,随后和同龄孩子一起进入家附近的小学就读。
文学,是父亲为咸存福打开的一扇窗。早在他一岁半左右,枯燥的康复训练间隙,父亲便开始编织故事的魔法。他捧起《西游记》对孩子说:“看,你就是小孙悟空!你也有金箍棒,也会七十二变,还能驾筋斗云!”奇幻的想象瞬间点燃了咸存福的眼眸,也淡化了训练的艰辛。后来,父亲又自编了儿童版《三国演义》,把刘备、关羽说成是咸存福的 “好哥们”,而张角等反派,则被描绘成 “独眼、瘸腿、没尾巴的大灰狼”。这些鲜活有趣的讲述,让古典文学成为咸存福亲切熟悉的伙伴。
升入初中后,当时的语文老师毛辉敏锐地捕捉到咸存福对阅读的痴迷,并鼓励让他试着写点东西。起初,用手握笔写字的困难让咸存福望而却步。父亲咸顺利再次想出妙招,发起一场父子写作比赛:儿子只需写一行,父亲就写一篇。这场带着亲昵较量的“比赛”,虽然后来因父亲工作繁忙未能持续,却成功埋下了咸存福写作的种子。他坚持了下来,从每天艰难地写出一行字,到慢慢能写三行,再到后来咸存福主动挣脱字数的束缚,完整的故事终于从他笔下流淌而出,有时能绵延至十五、二十行。
咸存福的写作天赋在上初中时便显露出来,老师常将他的短文作为范文朗读,甚至曾把他的作文编入试卷的阅读理解题,这极大地提升了他的自信心。2017年,父亲为13岁的咸存福申请了微信公众号,用于发布诗歌、散文、中篇等作品。从2019年开始,他的散文《母校,我来了》《春风细雨话张程》《驼背老人》《走进隆德博物馆》以及小说《采核酸》《油坨坨奶奶》等陆续在《固原日报》《六盘人家》等报刊发表。
后来,父亲为咸存福购置了一台笔记本电脑。于是,书桌、电脑与满屋的书籍,共同构成了他自在独处的小天地。“我尤其偏爱历史和文学类书籍,像《唐诗三百首》《史记》《三国志》这些,都很喜欢。”他指着书桌上的《资治通鉴》告诉记者,“这套书一共24册,我已经读到了第20册”。
然而,对咸存福而言,无论是日常交流还是伏案写作,都需要调动全身肌肉的力量,这是一个极其耗费体力的过程。在短短十多分钟的采访中,他的额头已布满细密汗珠,汗水顺着脸颊不断渗出,很快浸湿了衣领。“我希望自己可以成为一个有用的人,不要被身体的局限束缚。”他语气坚定地说。即便如此艰难,咸存福依然笔耕不辍。“我现在每天都在写,早晨起来锻炼身体、吃过早饭后,我从8点多写到12点。午饭后稍作休息,我就开始读书。晚上要是有灵感,我就抓紧写作,没有灵感,就继续看书。”
2023年后,咸存福相继加入隆德县作协和固原市作协,这对他意义重大。拿到会员证时,他兴奋地和家人说:“我有组织了!”此后,他积极关注作协活动。固原市作协及隆德县文联、作协也为他提供了丰富的平台与机会,不仅在他家院子举办了“宁夏固原西海固文学新星咸存福作品分享会”,还安排他代表宁夏赴浙江温州参加培训,并邀请他参与朗诵活动等。他与马骏、魏金柱成为新生代西海固励志作家“三颗星”,成为这片土地上身残志坚的杰出代表。
如今,咸存福的创作方向已从小说转向纪实文学。“某种意义上,我和记者朋友做着相似的工作,”他解释道,“我最近也在进行采访,记录身边的故事。比如采写我们村附近那家饼子店,就是希望通过这些故事,展现西海固在脱贫致富、乡村振兴进程中的点滴变化。”年轻的咸存福正用他手中的笔,成为西海固这片热土上最真切的观察者和记录者,书写着正在发生的历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