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与友人品茗闲聊时,考洲洋如一枚遗珠走进我们的话锋。友人抚盏笑言:“该去南海边那个美丽的内洋走走,定有收获。”
翌日,我便启程。
几年间,记不清多少次行走,记不清尝过多少回艰辛。勾勒惠东沿海当代风物与历史风光的《考洲洋拾贝》,尚带着海洋气息,墨迹未干,竟获友人赞誉。或许因着这份激动,当我重新踏上这片海滩时,考洲洋便成了我在内洋沙滩上拾得的一枚枚彩贝。
7月的考洲洋骄阳似火,沙滩浪尖蒸腾着满满的热气。我们乘坐的船犁开滚滚细浪,荡过星罗棋布的赤岸蚝架。水面浮标串起十里银链,幼蚝们裹着甲胄,在碧波里默默成长着。船过处,惊起白鹭无数,翅尖掠过养蚝人用竹竿和汗水织就的立体牧场。村民说,清嘉庆年间,有海丰渔民偶然在此泊船,惊觉此处竟是咸淡水交融的妙境。于是,千年渔歌便多了养蚝人的韵脚。
如今的考洲洋,经过海洋生态环境的整治,成功将赤岸生蚝打造成国家级无公害绿色食品,让蚝影摇曳在大湾区的夜宴里。那些深谙门道的老饕,总在开蚝时节驱车百里,只为啖一口裹着海水清甜的刺身。有豪迈的文友当场撬开蚝壳,畅饮蚝汁,赞不绝口。
转道溪美古村,恍如瞬间跌入时光的褶皱中。方氏宗祠门楣上的西湖古画,将两百年前的潋滟湖光锁在墙垣上。村民说,这是当年富贾方立常的妙笔,他巧妙地将西湖的烟雨请来做守门之景。更妙的是杨屋村的奇缘——方家仆从守宅成村,世代不忘在祠堂焚香,古风犹存。
在好招楼红树林,潮水正在弹奏根须的竖琴。渔谚说,“不怕溪美人,就怕溪美神”。最动人的是那位悬壶济世的郎中,散尽家财铺路修桥,临终时一缕香魂归去,化作村民口耳相传的医者仁心。真正的神明,原是住在人心的至善处。
暮色笼罩蚝架时,赤岸村正炊烟袅袅。新建的“蚝宅”群中飘出蒜蓉的香气,外卖小哥的电动车载着生鲜疾驰,他们是当代穿梭在蚝田与城市间的信使。老人们在祠堂前回忆往事,年轻人则用直播镜头打捞商机。古老与现代的和弦里,考洲洋的潮汐永不止息——它记载着嘉庆年间的鲜蚝,也拥抱着5G时代每一朵浪花。
啊!考洲洋,那神,那海,那耐人寻味的红树林。
我随着乡村振兴的脚步,在夏至、在严冬,依然在沙滩、盐碱地和红树林间穿行,在古村落行走。九莲澳村借乡村振兴的东风,改变了山,改变了海,让渔民的脸上有了光彩,让村子有了气派。渔民纷纷回到渔村建房办民宿,新房、旧房交相辉映新的生活、新的气象,九莲澳村正焕发出勃勃的生机。还有观音山发电场、太平岭发电场,也不停奏响着扣人心弦的时代乐章。
在回去的路上,回望东岸的大亚湾与西岸的红海湾,那里的小海龟大概正安然入眠在舒服的“产床”中吧。自然与人文的二重唱,何尝不是千年渔歌与时代潮音的共鸣?当我们的快艇划开金箔般的海面,我忽然明白,所谓精品佳作,原是用心丈量过土地后,写下的真挚文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