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告文学作家首先应该是一个思想者和行走者,要有家国情怀,以天下国家为己任。
1995年,身为大学教师的我意识到扶贫对于中国的重要性,利用寒暑假自费走访国家级贫困县,采访数百人,创作描写扶贫的长篇报告文学《山脊——中国扶贫行动》。2002年,我受中国作协委派写西气东输工程,从新疆克拉2气田经过新疆、甘肃、宁夏、陕西、山西、河南、安徽、江苏,到达上海白鹤镇,穿越黄河、淮河、长江,翻越吕梁山、太岳山、太行山,跋涉江南水网,与石油工人一起住工棚、吃盒饭,我经历过大漠风沙的侵袭,住过寒气逼人的新疆罗布泊小屋和克拉2气田板房,冒着40摄氏度高温站在江南烂泥塘观察焊工焊接管道,走了一万多里路,采访400多人,出版了长篇报告文学《中国动脉》。2006年,我应北京奥组委邀请,在北京顺义奥林匹克公园采访运动员备战,先后采访了几百位奥运人士,出版了长篇报告文学《五环旗下的中国》。2008年,我用一个月的时间跑了汶川、北川、青川、绵竹、什邡、都江堰、彭州、安县8个地震重灾区,担任德阳东汽中学校外辅导员,冒着余震、滑坡的危险创作了8篇抗震救灾题材报告文学和散文,出版了长篇报告文学《震不垮的川娃子》。2009年,汶川地震一周年之际,我跟随中国作家代表团再次奔赴灾区,给孩子们演讲,鼓励他们自强不息。同年,我参加中国作家进警营活动,采访看守所、戒毒所和拘留所的相关人员,尔后,我又深入到全国十多家看守所继续深入采访,与200多位监管民警和200多位在押人员交谈,子夜冒着凛冽的寒风在看守所门口见证零点释放,春节与看守所监管民警一道给在押人员煮饺子,之后出版了长篇报告文学《中国看守所调查》。
2015年,我应北京市委宣传部邀请写北平抗战,深入到北京密云、延庆、门头沟、房山、平谷;河北涞水、赤城、兴隆、天津蓟县等地采访,有时就住在老乡家里搜集口述史,采访了抗战老兵,支前模范,妇救会长,社会部、城工部、八路军前方指挥部的地下党员和日寇暴行的受害者,抢救性地挖掘抗战历史,留下了照片和采访笔记、录音等资料,出版了两部长篇报告文学《北平硝烟》《北平抗战秘闻》。2018年,我走访北京冬奥会的北京、延庆、张家口三大赛区。当时中国没有具备举办冬奥会水平的高山滑雪赛道、雪车雪橇赛道、滑雪大跳台,但冬奥人胸怀大局,迎难而上。延庆小海陀山海拔2198米,我去采访时没有路,汽车上不去,只能乘坐一辆四面透风的全地形车上山,从山脚出发时艳阳高照,走到半山腰突然下起瓢泼大雨,道路泥泞不堪,差一点滑下去。赛道的建设者平均年龄30来岁,他们克服重重困难建设的北京冬奥会高山滑雪赛道,是世界冬奥会历史上建设周期最短、难度最大、标准最高的工程,被国际雪联专家誉为“世界上最好的高山滑雪赛道之一”。山上零下20多摄氏度,别人过春节,我在延庆高山滑雪中心和雪车雪橇中心采访,与建设者一起吃盒饭。夜里是造雪最壮观的时刻,我和张家口赛区的建设者一道在雪场看造雪,一轮上弦月挂在天边,纷纷扬扬的雪花颗粒扑打在脸上,凉飕飕的。我站在崇礼“雪如意”前采访中铁建工的建设者,鹅毛似的大雪在我们面前飞舞,看到建设者手冻得像胡萝卜,眉毛、睫毛上都是霜,我特别心疼。
后来,我到黑龙江和吉林采访冰雪运动。在哈尔滨采访速度滑冰、冰球和自由式滑雪时,当地体育局领导建议我去齐齐哈尔采访冰球运动,去七台河采访短道速滑。顺利完成了采访后,我本想赶回哈尔滨好好休息一下,又得知亚布力雪场次日有全国高山滑雪冠军赛,于是,又马不停蹄赶到亚布力雪场,抵达时天已经漆黑。当地人告诉我:“要想采访到高山滑雪全貌,必须三点钟起床。”我问他为什么要这么早,他说:“上午九点之前雪还结实可以滑,必须抢点儿竞赛,起床先吃饭,才能坐头班缆车上山。”当天晚上,冬奥健儿向我讲述了一些备赛的故事,临睡时已近子夜。三点钟,闹表一响,我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奔赴高山,羽绒服外面套上滑雪服还冻得瑟瑟发抖……比赛开始,运动员踏着雪板从山巅飞来,雪花四处飞溅,张扬着生命的活力。我精神抖擞地采访完高山滑雪和越野滑雪,才意识到自己几天几夜只睡了三个钟头。
北京赛区最亮眼的地标建筑是国家速滑馆和首钢滑雪大跳台。从黑龙江、吉林到北京,从北京赛区的“雪飞天”“冰丝带”,到延庆赛区的“雪飞燕”“雪游龙”,再到张家口赛区的“雪如意”“冰玉环”,每到一处冬奥建设工地和训练现场,我都与建设者、运动员、教练员推心置腹地深谈,先后采访200多人。4年来的“战役式采访”,让我深切感受到祖国的日新月异。最初,从北京市区到延庆采访要早晨5点起床赶路,到崇礼更是旅途艰辛。在奔波中我亲眼见证京礼高速和京张高铁的开通,一小时生活圈大大方便了百姓出行。延庆小海陀山这座其貌不扬的野山,在冬奥建设者的手中,于最短时间内建成了世界高水平高山滑雪赛道和雪车雪橇赛道。在河北张家口,冬奥会、冬残奥会的举办促进了京津冀一体化,改善了崇礼老百姓的生活,创造了很多就业机会。为了建设延庆高山滑雪赛道,建设者移栽了24000棵树,竣工时做好了生态修复。北京冬奥会期间,风能和太阳能派上了用场,张家口的风点亮北京的灯,清洁能源助力北京冬奥会,在奥运史上首次实现所有场馆绿色电力全覆盖;以往点燃奥运火炬,排碳量大,北京冬奥会、冬残奥会点火仪式以“微火”形式宣传双碳目标,大大减少碳排放。国家速滑馆、首都体育馆等新冰场都采用二氧化碳直冷制冰,碳排放趋近于零,不仅绿色环保,而且制冰质量好,低碳环保可持续成为一大亮点。长篇报告文学《中国冬奥》就是这样在汗水和泪水中诞生的。
最近,我又把视点投向乡村教育和农村留守儿童,2018年,我应邀在江西老区建了老区工作室,住在农民家里调研,给农村留守儿童讲课,走访了江西十一个地级市70多个县市区近百所学校,采访了600人,今年在《北京文学》杂志发表中篇报告文学《父母在远方,老师在身旁》。
新时代的报告文学作家是幸运的,我们可以为人民立言,与祖国的建设者同行,为祖国的强盛讴歌;我们可以做光明的观察者、发现者、见证者。未来,报告文学作家们需要匍匐在祖国的大地,植根在人民中间,继续深入生活,提炼时代精神,锤炼脚力、眼力、脑力、笔力,为人民抒怀,为人民放歌。
(作者系中国作家协会报告文学委员会委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