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版:文学评论

我读浦子的小说

□张学昕

一年前,我在复旦大学参加了浦子的长篇小说“王庄三部曲”《龙窑》《独山》《火中》研讨会,此前,我正在阅读贾平凹的新长篇《山本》。贾平凹的这部长篇小说,与以往的写作相比,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这种变化主要体现在写作的手法,他的叙述似乎进入一种对事物“原生态”的呈现上,这很像是一种接近自然主义风格的“写实主义”,我感到,小说在进入历史的时候,仿佛有一双可以清晰地洞穿时间烟云的眼睛,也有一种宽厚的、包容性的情怀,让一段纷纭的历史,在无数细小的、游丝般的生命运动中显示出最可信的、最具可能性的状态。我在评论这部小说的时候,将其称之为“山海经”的写法。不夸张地说,这是一场叙事革命,贾平凹这部长篇小说,将叙事文学引入一个新的时代。而几乎是在一个相同的时段里,也有许多写作者在不约而同地尝试着这种新的写法。其中,浦子就是这样一位有自己良好写作状态的作家。

仔细想想,这种写法,我们并不十分陌生。大连有个作家叫沙里途,可以与浦子作一个比较,他写过两个长篇《龟裂》《水刀》,与浦子的“王庄三部曲”的写法极其接近。浦子的小说怎么看?沙里途怎么看?他们的题材非常接近,沙里途是写大连辽东半岛南端发生的故事,他写的庄河的山庄特别像浦子的王庄,也是写百年历史,数十位人物,写他们的生存状态,风土人情。面对沙里途和浦子,我们已经很难从一种文学史的传统脉络来分析,很难使用对莫言、张炜、陈忠实等作家采用的以往的评论方式、阅读视角来看浦子的作品。

这里,我们很容易想起陕北的《信天游》,为什么这歌越唱越好,越唱越精美?最早一定不是这样唱的。最初就是西北老汉站在土坡上的一种狂喊,唱的是情歌,是在寻找,寻求一种对话,那种唱腔非常粗硬,非常原始,是一种非常朴素、质朴的形态。当然,他的声音无法与帕瓦罗蒂、多明戈相比,西北老汉没有帕瓦罗蒂的环境,没有华美的剧场,后者的胸腔、喉腔、鼻腔调动得非常好,技术高超。而西北老汉不是那么追求技术,他完全是一种本真、自由的状态,一种寻找的状态。所以,浦子《王庄三部曲》的写法,和其他那些传统的、主流的熟悉的作家不一样,他没有刻意追求技术,而是呈现出一种自然的风貌。在这几部小说中,浦子是在用一种特别的感受方式中来表达一个有关生命的小说,这种感受源于一种生命内在的冲动和诉求。

一个村庄,一个家族,一代代传承,有无比漫长的历史,百年历史,百位人物,百万文字,如此庞大的内容,将一个大的时代,一段大的历史,细腻、舒展地呈现出来,作家必须要找到一种自己的写法,找到一种自己的路数,所以,浦子有着自己独特的文学情怀和追求。

但是,不排除这种写法有自然主义成分,但这种自然主义的写法在小说中已经被脱胎换骨地改造了。现实主义究竟是一个什么概念,现实主义被不断地修饰了这么多年,很多作家也许并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现实主义,不清楚什么是现实主义写法。浦子自己十分清楚自己的路数,清楚应该选择怎样的方式进行叙述,因此,三部长篇,他始终保持着一种不竭的勇气。

显然,浦子的“王庄三部曲”是一种被改造了的自然主义,它那种丰富、丰满、自由、奔放的文体风貌,依赖一种直觉的、本然的东西支撑着,而没有某种概念、某种写法的生硬植入,而且,他对道德的、伦理的东西都不做主体主观的判断。其中,真实的生命的状态、人性的形态,也都是一种粗略的、原生的状态。事实上,一个作家把人物、故事打磨到精确的程度不一定就能够带来真实。当然,我们从小说学、叙事学、美学的角度,会对浦子提出更高的要求,但在这里,我觉得对于浦子的写作还是应该有更高的期待。

浦子小说的结构需要再加强一下,叙述语言也需要处理好。我始终觉得,小说是叙事文学,一定要精致,它要具有诗性,掌握叙述主体、叙述人等叙事技巧,只有把这些问题处理好,小说才可能达到一个更好的状态。

浦子对整个社会生活是宽容的,持一种宽容的、开放的姿态,所以,他自己文本的叙述是打开的,视界是张开的。浦子的叙事形态是非常独特的,我们对他应该有更高的期待。如果在文本形态上,在小说的结构上,控制上进一步提升,让写作主体的力量在叙事中更加强大起来,浦子可能走得更远,写得更好。

2018-12-12 □张学昕 1 1 文艺报 content47459.html 1 我读浦子的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