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版:文学评论

写作的平淡之美和白话之魅

□贺绍俊

何立伟是一个才华横溢的作家。他的才华横溢到了自己都不知道珍惜、可以任意挥洒的程度。他天性自由,不会把自己拘禁在条条框框里,也不为自己设置什么写作的宏伟蓝图。

何立伟出道很早,小说写得很成功,但他的散文写得更好,而且他还写诗歌。虽然何立伟自谦说自己写的诗算不得诗,所以编了36万字的自选集,厚厚的一大本却不选一首诗歌。其实他的诗歌如同小说,自有一种平淡之美和白话之魅。比如,他的《诗人》写道:“句子分行是容易的∕押韵也是容易的∕但一个一个方块字能否构成诗∕其实特别困难”。这是多好的诗!诗歌是才华的文字呈现出的方式,才华横溢的作家,要叫他不写诗很难,因为从他嘴里蹦出来的句子都饱含着诗意。

何立伟是文学上的“多面手”,这也让他的才华得以充分发挥。然而他依然“不安分”,又对摄影有了兴趣。他的街拍系列,完全可以媲美一流的街拍作品。他也画漫画,将充满禅意的诗文与夸张的现代文人画结合为一体,更是一绝。

因而谈何立伟,需要将他在各个领域的创造综合起来谈,才能全方位地认识他。无论是小说、散文、诗歌,还是摄影、画画,都能看出他统一的艺术观和人生观。而这种艺术观和人生观他通过一个文学意象表达了出来,这个意象就是“白色鸟”。《白色鸟》这个短篇小说是他的成名作,也成为了何立伟在当代文学史上的标志。白色鸟的意象是这样的:“雪白雪白的两只水鸟,在绿生生的水草边,轻轻梳理那晃眼耀目的羽毛。美丽,安详,而且自由自在。”这个意象包含着两个重要的概念,一个是天真,一个是自由。所谓自由,是追求精神的自由,不受世俗各种力量的压制。而天真,既包括孩子般的童真,带着人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洁白色彩。所以何立伟特别爱写孩子和少年的生活,写他们在无邪状态下的调皮捣蛋。《白色鸟》写的是一对孩子的场景,他用童心、童真和野趣以及田园风光构筑起一个淳朴的、远离尘嚣的境界。

天真同时也包括天性之率真的意思。在何立伟看来,人的天性是应该受到呵护的,应该让人的天性自由地释放,这是生命的原则。但人又是社会性的动物,每个人的天性必然受到社会的约束。何立伟特别愿意写那些在社会的压抑下人的天性处于何种状态、又是如何得到释放的过程。比如他的长篇小说《像那八九点钟的太阳》,写的就是一群年轻男女的情欲躁动,即使是在“文革”动荡的时代里,也挡不住他们青春成长的力量。中篇小说《龙岩坡》,写一个省城里的年轻人李光辉,被派到湘西的龙岩坡做“农业学大寨”工作队的队员,这个龙岩坡就是一个天性非常开放的地方,尤其女人们充分享受情欲的快乐。呆子般的李光辉在这里心智得到开启,最后竟放弃省城的工作,要留在龙岩坡当一个农民。何立伟写到,李光辉这么做既不是因为痛恨城市的现代病,也不是把乡村当成田园乌托邦,而是因为“龙岩坡有世界上最富于美感的女人,她们天性快活——不但自己快活,而且还能给男人创造快活。”他要与她们一起创造生命的快活。

与此同时,何立伟也让我们对文学有了更全面的思考。我们总是希望文学要承担起重大的社会责任、负载重大的思想内容。所以类似“伟大的史诗”、“真实反映了改革开放的社会巨变”等表述显然无法安在何立伟身上,但这并不说明何立伟的文学不重要。文学的作用是多方面的,既需要写史诗的作家,需要真实记录时代变迁的作家,也需要像何立伟这样呵护人的天性的作家。一个作家既要去写天下大事,也需要去写天下小事。何立伟的文学观体现了文学在精神生活质量上的作用。

何立伟说要做有趣的人,追求高质量的精神生活。有了高质量的精神生活,就会热爱生活,热爱这个世界,热爱所有的生命。不仅何立伟,还有很多的作家,都是因为追求高质量的精神生活而进行写作的,他们又会通过自己的作品将这种精神追求传递给读者。我希望何立伟继续才华横溢,继续自由自在地表达自己的天真。

2019-05-22 □贺绍俊 1 1 文艺报 content49655.html 1 写作的平淡之美和白话之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