闽剧《生命》主题的开掘不仅对闽剧,对整个文艺创作都有启示意义。该剧视角独特,题为《生命》,就是要写战争与生命、战争与人的关系,通过史诗般的解放战争中的故事来结构情节、塑造人物,揭示中华民族文化的深刻内涵,彰显人性中最真实的东西,这就是剧作家陈欣欣根据原著所想要表达的。许多作品在处理这样的题材时离开了党所倡导的历史观和文学观,似乎走入了歧途,把革命战争的革命性同人性对立起来,把人的生命意识同人的革命理想对立起来。但是这部作品的价值就在于它正确地站在历史观、美学观的立场上,深刻地表现了战争与生命、战争与人的关系,倡导生命意识,这是该剧在题材开掘上的新意。
剧本不仅在题旨上,在结构上也独具匠心。第一场是授命,授命的中心是表现主人公陈大蔓,这个人物性格倔强,战争这个严酷的环境把她锻造成了一个不像女人的女人,她缺乏女人味、女人的情怀,成了一个“假小子”。她的行为习惯和行为准则是一切以战争胜负为准,此外都不考虑。陈大蔓出场时对于这个孕妇队是不理解的,对这些孕妇是有看法的,她唱道:“战火中还忙着当妈当娘”,这是全剧的点睛之笔,表现了大蔓的精神境界和精神高度,这个境界是战争对正常女人的性格扭曲,是严酷的战争环境造成的。她转变的关键在冰姑,冰姑的出现说服了她,她勉强接受了任务。冰姑关键的台词:“她们中的很多人不知道自己的丈夫已经牺牲,她们怀的是烈士的遗孤!”这句话不仅打动了台上的演员,也打动了台下的观众,是很有说服力的,表明为什么要重视这些孕妇,这是共产党人的生命意识。
第二场戏是出发,引出来的关键人物是军医徐松,然后再引出刘雪鸣,这两个人物显然是精心设计的。徐松带来国民党军队对共产党人的看法:“共产党怎么会有这样的女人?”但是他是真心投诚过来的。刘雪鸣是富家女、知识分子,这两种人从两种视角看待陈大蔓的人性,看待陈大蔓对生命的观念,多个视角去看,增加了这个作品的丰富性。
第三场戏就出现了很重要的、核心的托物言志的东西——背包。因为她们对待背包的态度是不一样的。刘雪鸣有刘雪鸣的态度:背包里装着我孩子的东西,那就是我的未来我的命。但是大蔓很清楚,那些妨碍行军的、影响战争的、会危及你们生命的包袱,必须扔掉。这就产生了戏剧冲突。背包成了“托物言志”的“物”,背包背后不同的情字得到体现,所以要在背包上做文章,看待不同女人对背包的态度,又更进了一层。
第四场戏展示了恋情,郑强对大蔓久有恋情,大蔓开始对他几乎是不屑一顾,这里的关键就是李大脚出场了,李大脚带出了戏,带出了她和猛虎团团长丈夫的感情,以及她对老潘的猜忌。尤其从李大脚又引出了第二个托物言志——染指甲。这个细节选的非常好,“染指”这个词本身有双关意义,李大脚有一句非常关键的台词:谁闹着玩啊?染指甲的手照样拿刀拿枪杀敌人!求美之心人皆有之,战争环境里面女人也是爱美的。从背包到染指,后面是典型的事件——羊肉汤。熬羊汤已经开始表现大蔓精神的变化,表现了大蔓女性细腻的一面,她告诉郑强“你要熬烂一点给孕妇吃”。这里通过郑强一句重要的台词来肯定她:你的心挺细的嘛!“羊汤”也是托物言志的,困难的战争环境能打一只野山羊熬汤,在物资匮乏的情况下给孕妇补充营养,写得非常好。但是这里又引出了刘雪鸣的不适应,孕妇有反应,觉得羊肉汤有膻味,一下子把一碗羊汤给洒了。这些情节都是人物性格发展的历程,妙就妙在这里。该剧靠情节取胜,不仅通过情节来展示人物性格的发展史,而且展示人物形成性格的社会关系的发展史。通过徐松把国民党一方带进来,通过刘雪鸣把不同阶级地位的、不同成长经历的人带进来,把不同的关系都汇聚到战争环境中来。
第五场是带着浪漫主义的色彩与腹中胎儿对话,不同的女人跟自己的胎儿对话,中心都是讲你爸爸在为新中国奋战,表现出了这些孕妇的理想、情操、信仰、情怀。对话完后引出司令跟冰姑的感情,伤疤也是托物言志的,讲伤疤讲出了战争时期女人对男人的情义。这些事情一层层出来,促成了大蔓这个人物精神轨迹的转变,逐步揭示了她人性深层的东西和她精神追求的高度。
第六场戏是典型地在李大脚身上做文章,写李大脚用特殊的方式御敌,她一边打枪一边生孩子。剧中李大脚用实际行动表现她的人物性格,她真的是用染着红指甲的手在打敌人!在她终于生了个儿子时,剧情发生大转折,她得知心爱的丈夫牺牲了!剧情首尾呼应,因为第一场戏就讲了她们中有的人丈夫已经牺牲了,但是要保密,最后讲出来潘团长牺牲了。所有的这些造成了令人信服的大蔓思想的转化,大蔓本来就是个英雄,现在成了个巾帼英雄,变成了一个有情有义、有情怀、有担当、有人性、有关爱的大英雄了。
张曼君导演找到了表现特殊题材的特殊形式,整个舞台表现很自然流畅,整个艺术的基底是和谐的。希望这个戏精心加工,成为福建省实验闽剧院的一部保留剧目,成为一部现代戏创作中能够立得住、传得开、留得下的好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