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版:书香中国

《情荡红尘》后记

□李 门

通过火车、汽车几个日夜的辗转飞驰,公元1987年10月15日,我到达海南岛北端滨海重镇——海口市。从川东一座县城去到云贵高原上那座新城,再到琼州海峡岸边的海口,从北向南,两次马拉松式“大迁徙”,行程两千余公里,经历了两年多时间。第二次“迁徙”则完全是“裸迁”,彻底脱离“铁饭碗”。除了身边携带的300元人民币外,几乎一无所有,赤手空拳,成为众多净身“下海者”中的一员。

到达海口的那天,阳光明灿,白云蓝天。大海、沙滩、海岸、椰树、海鸥,突兀呈现于我的面前,组合出一幅特具异域情调、绝妙恢弘的画卷。特别吸引我注目的,是那无处不在、成行成林、有着孔雀状叶羽的椰树,那宽长的叶丛间,都呈露出一簇碧绿、圆润的椰果。在海风的吹拂中,叶羽、椰果轻轻地摇曳着,吟唱着,正面带微笑地迎迓我们这些不速之客的到来。

海南即将于翌年建省(省会海口)、成为中国最大经济特区的消息,不胫而走,早已传遍大江南北。改革开放初期,这样的消息忒具爆炸性,人们闻讯蜂拥而至,一时间将这座小城的大街小巷堵塞得满满当当。来自全国各地,口音各异、形形色色的男女们,如出窝的蚂蚁,在街间一边匆促奔行,一边问询打探,去各单位游说,推销自己,希冀着寻得一份工作——无论什么单位、什么职业,只要能留下来,在这个新生大特区有一席栖身之地,那便是胜利。不知何故,人们会觉得这座城市虽小,却是一处宽松、自由的世界。海南省政府设立的“人才招聘中心”内,更是人山人海。但大多是即进即出,因无法提供太多材料,不得不离开。大街小巷,无论白昼或黑夜,每一间小店内、每一株椰树下、每一块石头边,都会成为人们聚会、逗留或交换招聘“情报”的据点。

据不完全统计,当时有13万人才下海南,他们的目的地,百分之九十在海口。其中有2000名左右的幸运者获得了一份工作。

上岛的那天,或者说上岛的那一刻,我便爱上了海口,就算是一见钟情吧。我下定决心在这里扎根奋斗,不再流浪,不再迁徙,不再去别的任何城市。庆幸的是,经过不断奔走,我如愿以偿,得到了一份工作:到一家刊物去担任编辑、记者。此时,人到中年的我,紧迫感和种种原因促使我一年后离开了这家杂志社,自己组建了一所文学函授学院,两年后又创办了一家私营工贸公司。从此,我一边写作,一边与妻子郑萍经商,文学与商务并驾齐驱,两栖而行。这一时期,我写作的体裁多属报告文学、纪实文学之类。

时空穿越,岁月飞逝。在海口,我一住就是30载。经历了海口从一座没有斑马线的小城到现代化都市的嬗变,也经历了挫折、坎坷与明枪暗箭。前行的路,是之字形的,迂曲而陡峭。因为坚韧与不屈,我带伤穿越了汹涌的湍流,攀爬过耸峻的巅崖,成为人生中最壮观的一幕。这期间,我经历过太多太多的事,遇见过太多太多的人。其中很多人成为我的朋友和熟人。他们来自天南海北,性格迥异,经历更是千奇百怪。他们向我倾诉的故事,有的刀光剑影、场面惨烈,有的悲怆凄恻、令人扼腕,有的恢弘大气、离奇惊心……这些故事无时无刻不在我脑海中蒙太奇般涌动、闪现,搅扰着我的灵肉,令我难以安宁。是的,我一直想写一本书,一本文学性、可读性兼备的长篇小说。因多种原因,一时无法全身心投入这样的写作。但是,无论何时、何地、何情,我从未忘记文学,更未放弃文学,它是我一生的真爱、至爱。我一直在写作,从没间断,虽不能如成功作家那样著作等身,但还是不断有作品问世,主要是长篇传记文学和报告文学。我写得极认真,每篇文字无不反复琢磨、仔细推敲,投入饱满的激情,将凡人凡事写得有声有色、风生水起,使它们与小说一样兼具文学性与可读性。这一时期,真还出版了几本集子和长篇,书中并无著名人物,写的均属凡人凡事,但它们具有浓郁的时代特色。长篇小说方面,我一直在心里酝酿着,在大脑构思着,在灵魂深处思索着。还未动笔,一些人物、情节、场景,在我眼前早早地活跃起来,催促着我,驱动着我,让我寝食难安。

公元2016年仲春,我终于动笔写长篇小说《情荡红尘》。

我无意将这本书写成一位“闯海者”的故事,写那些人们早已耳熟能详、一猜便准的故事,而是着意写人性,写传统道德,写理想主义,写美和美的力量,写我喜欢写的早在心中萌动的一些传奇人物。写作中,思绪游走与转换在主人公的身旁,也伴随在与主人公有着千丝万缕关联的人们身旁。我陪伴着他们走过千山万水,穿越80年代末和90年代初那段漫长而波澜壮阔的岁月。每时每刻,我都与他们如影随形,并肩拼搏,同甘苦,共命运,是莫逆知音。其间,与主人公一起度过的时光特别多,与他一道破壁逃亡、躲避追杀、创业搏击,在汗与泪中等待女主人公的到来……但是,十分遗憾,我只能冷眼旁观,却无力帮助他们,他们的行为和经历,不依我的意志和意愿为转移。有时,如梦幻一般,曾萌现的一个原型,蓦然一分为二,成为书中的两位不同的人物;而更多的则是将数个原型合而为一,使之成为一位性格复杂、经历丰沛的人物。许多时候,主人公原有的人生轨迹被打破,幻化出一些斑斓的情节与细节。乌冲安宁医院突现脱落小孔,海口湖光旅店病重遇救,龙虎荒原邂逅章跃武等情节,应当说,都是写作中的突来之笔(我真的不敢用“神来”两字),特别是结尾部分有关鲁凤“复活”与曾、鲁二人同去海中小岛共度“余生”的情形,均并非早有安排。

此外,申屠扬帆这位神秘智者的出现,是作者写作中灵感的勃发,让男主人公曾凯力一分为二,分身出来自己拯救自己,设计并实施了“涅槃隐身”的惊险行动,将故事推向又一个高潮。当然,他也是这部长篇小说极重要的一个人物,因为他的出现能够推动故事绽放出奔涌激荡、色彩绚丽的火花。

“海南瀛寰蜜蜂世界共享城”的落成与运营,展现出一个各尽所能、民众共享、安居乐业的太平世界。生活在这座城内的人,工作努力,待遇丰厚,生活幸福。更重要的是,凡需要帮助的人们,都可以来到这里,开始新的生活……申屠扬帆解救了曾凯力,曾凯力又帮助了极需帮助的人们,这一切都应了尼采的那句名言:有些人不能解除自己的痛苦,却是朋友的大救星。曾凯力和申屠扬帆便是这样的两个人。总的来说,他们都没有太多的个人欲望。申屠扬帆的诡异行为,是受中国传统道德中报恩思想的驱使;而曾凯力的“不择手段”,只是为了夺回自己的真爱。明知妻子出轨,对她的爱却始终不渝。在事业成功、身边佳丽成群时,他竟洁身自好,纤尘不染……这是一位既超凡脱俗又与大众联系紧密的理想人物。我愿自己是一位理想主义作家,也愿意人们这样称呼。无论是70年代末那篇曾被多家报刊转载或连载的中篇科幻小说《天外飞来的女郎》(又名《星际飞来的女性》),也无论是星移斗转、时空穿越30年后的这部长篇小说《情荡红尘》,在社会面貌、人物形象及人性复归等诸多方面,理想主义光点几乎无处不在。在我们生活的这个世界,在物欲横流的环境里,这样的“共享城”和创造“共享城”的人,人们是需要的,而且越多越好。但愿这不仅仅是作者的一种虚幻的理想吧。

(摘自《情荡红尘》,李门著,作家出版社2019年6月出版)

2019-07-01 □李 门 1 1 文艺报 content50297.html 1 《情荡红尘》后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