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版:新力量

青年写作的优势与可能

■张 菁

张菁,《青年文学》杂志主编,中国作家协会青年工作委员会委员。

青年不仅仅是一个年龄的概念,更是一种状态,是一种充满好奇、愿意突破、努力创新的状态。今天的青年们追求个性塑造与自我解放、对内心世界与人生终极问题保持密切关注、积极思考社会议题、关注社会与自我的关系。综观时下的青年作家,他们的作品气息流动,与社会融合贯通。系统的知识结构、开阔的世界视野,赋予他们发展和选择的更多可能。

时下青年作家的书写更具现代性,现代性已不是他们试图的趋向而是身在其中,自然自如地存在。以青年作家们发表在《青年文学》上的优秀作品为例,蔡东的《伶仃》,主人公的哀伤与痛楚并没有直白的呈现,但一笔带过的一个个不眠之夜,足以让我们感受她内心的坍塌。没有人能简单给出答案,即使给出答案,接纳的过程也如刀尖上的行走。主人公执拗地寻找答案,最终达成与自己的和解,得到内心的丰盈。阔大与宁静,也在此生成。蔡东努力接近生命力的本源,通过思考,持续地生成“新我”,努力在作品中追求个性塑造与自我解放,关注内心世界、关注人与社会的关系,展现我们与世界之间的归属与爱、现代文明下的自我实现、尊重与自尊。陶丽群的《白》,醇厚内韧。她不轻易掀开疼痛,但流露出的,是无法掩盖锤击在心上的疼与勇敢。林培源从2014年的《白鸦》到2019年的《金蝉》,一步步地走出,他的写作有着内敛的理性和自由的灵魂。对于人的尊严和价值感,他不断追问,在意识的自我打开中,纠察观念,拆除界限,重建身份认同。这样的叙事,更接近生命力的本源。

青年作家的书写更有开放性,难以被困囿和归纳。青年作家们努力拓展文学的边界,打通现实和未来的通道,打通现实主义和现代主义的通道。例如闪耀在科幻文学小辑里的陈楸帆、江波、糖匪,作为编剧的陈思安,作为导演的胡迁,作为乐队主唱的杨海崧,多元的选择在他们的写作中表现为书写自由,风格多样。文学的“走出去”,不仅仅是形式的融合,更是观念的促进与提升。他们的思维更奔腾,表述更自由,也更敢于坚持自己所相信的。孙睿的《阳历年》《壁虎》等一系列作品注重探讨人们的精神向度。他摒弃单纯的城市表象,通过自己的生活去撞击周围世界,倾听撞击的回响并有所感触,进而探究人性的深处。孙一圣的《还乡》,一句“冬至早过了,北京还没下过一回雪”,已把距离感框入作品之中。这距离是习惯城市生活的妻子面对乡村的陌生,是主人公与亲人和旧友之间难言的疏离,是人终究要面对的孤独。不同的是,他平等、公允地感受遇到的生命,基于生命经验抵达思想的王国。

我们处在一个生活方式逐步趋同、但大家的思维更加多元的时代。在《青年文学》做过的一期“90后”作家专辑里,“选择”是个核心话题:选择生活方式、生活地点、生活状态和生活愿景。面对诸多无法确定的选择,惟一确定的是,能够选择是一种幸福。“90后”的作家也告诉我们,他们正处于对选择的犹豫与审视之中。生活还是生存,甄明哲在作品中一再地叩问,作品传达着他对干净与明亮的追求。在李唐的文字里,我们看到他和世界有着一定疏离感的清澈。郑在欢笔下的人物,有着在寻常生活中的不甘。于文舲在努力建立一个新世界。选择的多样性造就了我们的困惑。生活不会停留在某个瞬间,但正是这样的一个个瞬间,构成了多彩的生活。

传承,延接我们的文学传统和历史传统,在青年作家们的身上也趋向明显。为梳理文学来路,呈现精神师承,《青年文学》今年特别推出了灯塔栏目,青年作家们以作品和他们的文学导师对话。导师们以问答形式为青年作家解惑和释疑,以信笺文字鼓励他们坚定前行。先后推出了庞羽对话毕飞宇、路魆对话刘亮程、李唐对话黄锦树,徐畅对话张楚。我们希望在青年作家和极具实力的中年作家之间建立“沟通”之桥,让他们相互体认、相互对话、相互碰撞,毕竟,青年作家们终要告别青春,他们的下一步要成为优秀的甚至卓越的作家。

传统文化的意识和文化融汇在作品中。侯磊的《北京烟树》系列,从2017年8月开始连载,至今已有19期。在这3年多的时间里,他着重描写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北京日常生活中的方方面面,进而反映出人在社会生活中的变迁。老北京的吆喝、地摊儿、慈善活动、澡堂子、照相馆,簋街的夜市、工人体育场的足球赛、90年代新开的麦当劳,乃至北京地标性的地坛、北新桥、隆福寺、东安市场……如果说前辈作家能写老北京,那么青年作家侯磊在尝试着从老北京写到新北京,他不是单纯的怀旧和反思,而是力求展现人与北京这座城的关系,逐步展现出青年一代写作者宏大的创作愿景。诗歌栏目中的古诗词版块,写作者全部为年轻人,石任之、陈汗青、郭鹏飞等一批青年才俊,以格律诗的文体,连接当下的生活,将传统的文化贯通现代的气息,呈现着这个时代的气象。

《青年文学》从2017年开始推出“城市”栏目,2018年启动“城市文学排行榜”,都旨在关注新文学生长点。城市是共享、包容、共生的。城市本身的复杂性,需要我们以更加开放的视野来审视它。随着中国城市化进程的加快,城市化所带来的现代性变迁,以及个人精神的突显,已经不同于乡村文化,也不同于巴尔扎克的城市文化。对城市人内心变化的探究,对他们沉默幽暗区域的深度开掘,成为时下城市书写的新课题。青年作家们在排行榜中占据较多分量,作为最年轻的上榜作家,小珂两次登上榜单。从栏目和排行榜中可以看到,对青年作家来说,城市是有知觉的存在,他们熟悉和热爱,他们的记忆与城市紧密相连。我们看到的不是进入,而是自在。自然而然,沁入血脉。在文化中,城市的每个部分都是刻意塑造的,它运转的前提和要求是整体性,它要求人们有意识地去建构、复杂地协作,它的考量在于符合整体要求,追随人类无限的潜能。青年作家们的目光由物质变化投向社会生活下的生活理念和人类变化,面向自身和未来。他们感知和塑造着每个地方的特点,正如温斯顿·丘吉尔所说,“我们塑造城市,城市也塑造我们。”在城市架构里,每一部分的面貌都得到充分体现,这些类型又与整体的性格搭配得恰到好处。青年们的写作亦如是。

面对个体经验,青年作家们的讲述不是单纯的事实罗列,而是一种有生命的、处在变化之中的态度与解释模式。他们书写的是当下,更是未来,建立在理解和想象有无限可能的基础之上。我们在自己的经验中通过部分感受到整体的存在,通过一个个具体的人,感受更多的人们。伴随着时代的变化,我们的认知也在变化,青年作家们的记录恰恰聚焦和定格了每个细微的触点。爱德华·拉尔夫说:“成为人就是生活在一个充满意义的地方世界中,成为人就是拥有和知晓你的地方。”希望青年作家们继续拓展意识和情感的觉知,运用的每个词语都可以复原它的现场,具有持续穿透的力量。我们期待和他们一起,触碰到更多灵魂的光。

2020-09-23 ■张 菁 1 1 文艺报 content56478.html 1 青年写作的优势与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