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版:艺术评论

滑稽表演观察札记

□任 娟

2021年5月5日,第十一届中国杂技金菊奖全国魔术比赛、全国滑稽比赛在深圳落下帷幕,湖南省杂技艺术剧院的《小夫妻》、济宁市杂技演艺公司的《岁月》、南京市杂技团及阜宁县杂技团的《热心人》3个滑稽节目摘得中国杂技界最高奖项金菊奖。

获奖节目中,《小夫妻》通过滑稽幽默的技艺表演,融合情景剧的艺术形式,表现了当下青年夫妻在工作、家庭的双重压力下的相互理解和信任;《岁月》通过对3个来自不同家庭朋友的童年、青年、老年3个人生阶段的演绎,表现了人生不同阶段友情、人性的不同含义,节目选择了日常生活中常见的桶作为道具贯穿始终、推进情节,让观众在笑声和感动中体会人生哲理;《热心人》表现了一位热爱生活、充满正能量,多年坚持义务为大家修理自行车的退休老工人,以幽默的方式调解街头冲突的故事,扮演者雍永波有丰富的杂技剧角色扮演经验,赛场表现可圈可点。

此次比赛令人不禁回想起2018年的第十届金菊奖全国滑稽比赛,天津市杂技团的《三个和尚》获滑稽节目奖,其余两个名额空缺,体现出大赛评委会宁缺毋滥的评审态度及其对金菊奖权威性、示范性和严肃性的维护,也反映出相较其他杂技品种的发展,中国滑稽在创新创作方面的明显滞后。

彼时,中国滑稽已沉寂太久,距上一次全国滑稽比赛已过去足足20年,距上世纪五六十年代艺术创作较为活跃的时期也已过去一个甲子了。自新中国成立以来,滑稽节目不仅形成了单场滑稽、串场滑稽、帮场滑稽几种成熟的表演形式,还形成了以表演为主的“文滑稽”和以技巧为主的“武滑稽”两种不同的表演类型,更形成了演员扮相优美活泼,表演内容健康向上的迥异于西方独树一帜的艺术风格。

2011年,笔者开始观察新世纪以来的中国滑稽发展。当时,优秀滑稽表演艺术家中除刘全和、刘全利兄弟俩依然坚守舞台外,其他如1998年首届金菊奖全国滑稽比赛的金奖节目演员李春来、何英臣、董争臻、高俊生等大多已离开了表演舞台。在《中国滑稽艺术困境辨析》一文中,笔者曾总结过彼时中国滑稽艺术面临的多重困境:一是滑稽表演和创作人才长期匮乏,缺乏新鲜血液注入,后起之秀少;二是滑稽造型形式较单一,题材不够广泛多样,讽刺手段不够辛辣大胆,文化底蕴深厚或耐人寻味的作品较少,更缺少具有浓郁民族特色的典型滑稽丑角形象;三是杂技艺术进入剧场舞台后,表演越来越像是一种高难技巧的炫耀,较少关照到观众的情绪和现场演出的娱乐性,滑稽处于“有它不多、无它不少”的尴尬地位;四是滑稽演员普遍训练不全面,知识和手段贫乏,尚未呈现出过人的创造力和全面的才华,导致作品创意不足,套路陈旧,模仿痕迹严重;五是滑稽表演取材范围和表现对象较窄,语言所体现出的角度、立场、生动的美感、尖锐的机锋,以及语言背后许多与特定社会风尚和思想有关的滑稽效果无从体现;六是拘谨有余、开放不足,舞台上很少能看到即兴式的滑稽表演。有的演员看似每场演出都换观众来互动,但依然拘泥于老旧的套路和程式;七是相较于杂技(狭义)、魔术的理论建设,对滑稽艺术的关注和探讨严重滞后。

谈到中国滑稽长期低迷的原因,中国杂协顾问、专家指导委员会副主任宁根福曾指出,除市场原因外,这还与国内举办的各类杂技比赛大多取消了滑稽的参赛资格有关。当然,也跟滑稽表演艺术家们个人的事业选择及发展有关。

直到2018年,金菊奖全国滑稽比赛举办,在中国滑稽界掀起了一股推新作、育新人的创作热潮。就当时呈现出的整体创作水平而言,虽然很多年轻滑稽演员没有大赛经验可以借鉴,对赛场有一定隔阂感,创作方向不够明确,作品整体水准尚未达到评委的期待与要求,但我们仍可清晰感受到,如何用幽默滑稽的手法反映现实生活、表达观点态度,令观众在开怀大笑后仍有回味,已成为中国滑稽新生代普遍的价值追求与意义追寻。

这种主动、自觉地介入现实生活的创作取向,在今年的滑稽赛事中表现得更为明显。除了前述3个获奖节目外,令人印象深刻的还有河北省杂技团的《椅子·帽子》、重庆杂技艺术团与青海省演艺集团杂技团的《装台》。《装台》的创作可谓来源于生活而高于生活,作品表现了一群朴实无华的幕后装台民工因为爱好舞台艺术汇聚在一起,把“装台”的幕后生活搬上舞台,自演自导了一台滑稽表演,整体风格呈现出一种诙谐幽默又积极向上的美感。此外,2018年全国滑稽比赛中凭借节目《生日》中丰富的表演元素、朴素深情的意境令人眼前一亮的张霜剑,今年也携《疯狂实验室》再度出战。相较于前作的笑点尚嫌不足,《疯狂实验室》又走到了一味搞笑的另一面。创作者似乎尚未在滑稽与深刻、搞笑与意义中找到平衡,但是依然要肯定,这是位有想法、有技法的滑稽艺术的可造之才。

在对中国滑稽10年的观察中,笔者也曾困惑于滑稽创作到底难不难的问题。通过实践尝试深感,滑稽创作在选择人物与主题方面相对容易,搞笑设计杂糅杂技、魔术技巧也不难,但是在短暂的舞台时间内要起承转合成一个结构精巧、神完气足的作品,要有观众意料之外的幽默感、想象力与创新性确实太不容易了。

在本届金菊奖比赛期间举办的中国滑稽创新创作研讨会上,滑稽节目《三个和尚》的主演王磊分享了其30年来的积淀与思考。从小王磊就对中国传统文化情有独钟,曾凭借少儿舞蹈《三个和尚》获得了生平第一个金奖。2008年他将“三个和尚”题材结合昆曲《双下山》融进了杂技作品《三个和尚——顶花坛》中,获得了第七届全国杂技比赛“文华奖”;2018年又以动画片《三个和尚》作为创作基础,结合双人对传抛接的花坛技巧、魔术的悬浮技巧以及滑稽的“搬尸体”、摔趴技巧等创作而成滑稽节目《三个和尚》,一举夺取了当年唯一的金菊奖滑稽节目奖。可见成功不是一蹴而就的,而是经过长期的艺术准备而厚积薄发的结果。

当然,也正是金菊奖全国滑稽比赛这一国家级最权威赛事的发力,才给了以王磊为代表的滑稽演员们打磨精品滑稽节目的动力。因此,我们在今年的金菊奖全国滑稽比赛中亦明显感受到了不少新人新作新亮点的涌现,整体创演水平较上届有明显提升。前文所述的中国滑稽的第一重困境已得到一定程度的解决,只要相关赛事继续推进下去,其他多重困境也有望寻得解决之道。当然,从根本上解决困境,滑稽界还需重视理论建设,借助理论来帮助构建底层逻辑、升维思考方式,从成功者的身上总结更多行之有效的方法论。假以时日,中国滑稽在精品创作、新人培养、艺术创新等方面一定会有新的飞跃。

2021-05-28 □任 娟 1 1 文艺报 content59980.html 1 滑稽表演观察札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