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版:文学评论

殷健灵《云顶》:

于云顶处看见人间悲欣

□徐 妍

《云顶》插图

2022年1月,继《蜻蜓,蜻蜓》和“甜心小米”系列之后,殷健灵的第三部以留守儿童生活为题材的长篇儿童小说《云顶》由新蕾出版社出版。在题记中,作者自述道:“我想走到田野里去,看幼小蛮荒的生命绽放,我想寻觅清澈与干净,还有人间久违的高尚。”由此题记,熟悉殷健灵作品的读者不难获知,生于上海、长于上海、写于上海的殷健灵,意欲在《云顶》中将叙述场景由她所熟稔的“上海”迁移至“田野”,通过“看”“小野蛮”们的生命成长来寻觅到生命的净洁地带。这意味着从诗集《盛开的心事》和散文集《纯真季节》中的自我心绪出发,自《纸人》正式开启了对成长中的少女的隐秘世界的探寻历程,再通过长篇散文《爱——外婆和我》、长篇小说《野芒坡》、非虚构作品《访问童年》、长篇小说《象脚鼓》等代表性作品中的儿童视角下的心理写作、历史写作和非虚构写作来拓宽并深化自己的多重写作路径,至《云顶》上升至一个儿童视角下的诗化现实主义写作的新阶段:辽阔、从容、诗美。当然,这样的变化是相对而言的,体恤弱者是殷健灵小说的“不变”。

相较于14年前殷健灵创作的第一部留守儿童小说《蜻蜓,蜻蜓》和10年前她创作的第二部“甜心小米”续集系列《大山里的旅行箱》等,《云顶》不光是自觉地深入生活和深切地体验生活,而且在留守儿童小说的场景、调性以及技巧方面也有延展和新变。小说选取了川贵山地作为留守儿童的生活场景,也依旧带有殷健灵小说特有的精致、感伤、诗美的调性、浪漫的惊奇感和古典诗性美学,但其场景已移至一个更高远的世界——“云顶”,其调性愈加自然、温暖、明亮、静美,深具现实的关怀感和朝向未来的思考力量。殷健灵以迂回婉转的叙述方式,对新时代中国社会的儿童生活提出了个人化的愿景,不管儿童在成长过程中遭遇了多少不幸的经历,永恒的爱与美会使得他们成为不幸中的幸运者。

诗化现实主义使得《云顶》不仅属于当下的主题写作,而是一种有文学根脉、文学立场和文学信念的写作。概言之,《云顶》是以诗化现实主义的写作方式来讲述新世纪中国社会现实的一隅——新世纪川贵山岭上“云顶小学”中的“留守儿童”在“童伴妈妈”关爱下成长的特殊经历,而不是以史诗性现实主义的写作方式来叙写新世纪中国社会现实的变迁整体,但又以“留守儿童”的成长表现了新世纪中国社会现实的变迁踪迹。这意味着,《云顶》在某种程度上承继了自鲁迅、废名、沈从文、萧红、师陀、孙犁等古典一脉的现代作家的诗化叙事传统,也接续了汪曾祺、曹文轩、迟子建等当代作家的叙事风格,还同步于潘向黎、付秀莹等同时代人的叙事方式。在写作立场上,《云顶》虽然汇入到近年来少儿类主题写作的潮流中去,但作家始终忠实于爱与美的文学信念,在《云顶》中即是真实性。这种将爱与美等同于真的文学创作理念使得《云顶》中的诗化现实主义既独立于“少儿类主题写作”的潮流,又植根于新世纪中国社会的现实生活里。

书名“云顶”是诗化现实主义的集中体现,它不只是浪漫主义的单向度空间,更是与新世纪中国同频共振的诗性世界——在作品中,它先是新世纪川贵山岭上拥有百年历史的一所小学的名字,是回乡教师杨果的出生地,继而是留守儿童春晓等“童伴妈妈”用爱与美搭建起来的留守儿童之家,是他们的成长世界,最终成为新世纪中国少年通向“明天”的希望。

这部小说深具诗化现实主义的品格,关切中国社会的变化,触及市场化进程中的新世纪中国经验。《云顶》里有特殊的留守儿童群落和留守儿童家庭的隐秘心事和命运起伏,但又以作家独有的审美方式,表现了困顿中的中国人的真实日常生活以及幽微宽阔的内心世界。所以,《云顶》虽如常规的留守儿童小说一样,呈现了市场化过程中留守儿童的创痛,但并未如绝大多数作品那样将留守儿童的创痛作为小说的叙述重心。殷健灵对于留守儿童的不幸生活并没有多少兴趣,不幸中的幸运才是她的写作重心。可以说,在这部小说中,作家固然不回避留守儿童的创痛,但更多的时候则确信爱与美会给予留守儿童以再生的力量。

这部小说的故事情节深具诗化现实主义的诗意。初读之时,《云顶》与一般的留守儿童小说确有相似之处,如儿童视角的选取、市场经济的时代背景、落后山区的小环境、爸爸进城和妈妈失踪等情节要素都较为常见。那些因贫穷而看起来既脏又笨且玩失踪的各种问题儿童是留守儿童的群像,那些沉默寡言、无文化、脾气暴躁的成人形象,亦是留守儿童父母的群像。然而,《云顶》中的留守儿童形象非但没有卑微相,反而有一种生命的“尊贵感”。他们都有一个好听的名字,也都有上天赐予的天赋。更主要的是,这些留守儿童都有爱心,懂得美好。因此,仔细读来,《云顶》亦是通过小女孩儿苗苗在“云顶”上的童稚之眼,讲述留守儿童如何在回乡教师和童伴妈妈的关爱下、获得了爱与美的庇护和由不幸到幸运的神奇童年,收获了真情、勇气、顽强、力量和梦想。仅以这部小说中的留守儿童小石头为例,他“从来没有见过妈妈。据说,妈妈生下他就跑去了很远的地方,再也没有回来过。因为爸爸太穷了”,“为了让家里不再穷,爸爸曲水平去了很远的地方打工,把六岁的小石头托付给后妈”。小石头的成长过程要面对多重苦难,但再沉重的黑暗,也会被回乡教师杨果、童伴妈妈春晓等人爱与美的光焰所温暖照亮。正因将留守儿童内心中的黑暗与爱与美融合在一起进行讲述,《云顶》中的留守儿童生活才回到现实中,也回归了我们每个人生活的真实与丰富。

《云顶》是一位儿童文学作家于“云顶”所见的人间悲欣,也是一位儿童文学作家用爱与美为留守儿童和天下儿童所构筑的艺术品,其中画出了作家自己的心梦,也传递出个人与无尽的远方、无数的人们的相通相伴。

2022-06-22 □徐 妍 殷健灵《云顶》: 1 1 文艺报 content65309.html 1 于云顶处看见人间悲欣